月至中天,露水渐重。
丽春院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渐渐安静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嘈杂、混乱,四处都是坠物声,到处都是乱窜的人群,院门几乎都要被挤掉了。大半夜,突然有这么多人落荒而逃,还是因为那陡然出现的七个人形大洞。
这里的人,不管是客人还是主人,何曾见过此种怪事。有人可以用肉体撞穿七堵墙,虽说是木墙,却也是坚实的枣木,就是重铁锤也不好破。而且这人破墙的速度还定然极快,破开七道墙可能连眨眼的功夫都没用到,要不然七个洞也不可能这么直,一点下坠的趋势都看不出来。更重要的是,这人到现在都还没死!
只见他赤裸着身体,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不住的嘶吼,吼声撕心裂肺,身体上还时不时地放出些微弱的亮光,嘴里不停地说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胡话”,既诡异又吓人!
他真的是个人吗?不是人的话又会是什么?
前日里种种可怕的传言不自禁地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原本不信的,此番已经惶恐不已,原本心存侥幸的,此番已经后悔,原本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此番才战栗不已地认清自己,原本就恐惧不已的,此番已经被吓了个半死……
众人四处逃窜,裸男老八所在的院子只剩下了两个人,正是刚刚出现的“老五”和“老六”。
“不……要……”
老八见到这两人,惊恐万分,艰难地蠕动起了身体,想要远离这两人。“老六”冷冷一笑,轻轻一步便闪身到了老八的头前,堵住了他的去路,抬脚踩到了他的脸上,用了碾了碾,将他的半拉头颅都给碾进了地里,痛得他哀嚎不已。
“老五”看着都觉得疼,忍不住撇了撇嘴。
“老六”尤不解恨,还想再使点狠招,老八却突然昏了过去,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的。
“淫魔,这么混乱,不去看看你的相好?别被吓着了!”“老五”一脸坏笑地开起了玩笑。
“老六”白了“老五”一眼,嗔怒道:“死猴子,闭嘴!就你话多,等会儿那俩东西来了,你要是还这么多话,准会露馅!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他姥姥的,我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吗?”“老五”嗤之以鼻,“他们一来,二话不说我们就动手,直接下狠手,然后就跑,哈哈……”
“嗖。”
半空中,一道亮光疾驰而来,直奔向了“老六”,宛若一道闪电。“老六”右手一探,将亮光抓在了手中,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海螺。
“老六”眯了眯眼,不无震惊地道:“风无尘的神识可真够强的,这得有十里吧?”
“少废话,赶紧看看他说什么!”“老五”搓了搓手,面上有几分紧张。
老六左手握着海螺,右手并拢食指、中指,凌空向着海螺一指,海螺银光一闪,传出了风无尘的声音:“这里遇到麻烦!你们想办法拖住他们!”
“他姥姥的,那个赌鬼该不会是没看到赌坊……”
候涛的话未说完,又有两道亮光半空奔袭而来,转息便到了丽春院上空,正是御剑而来的老三和老四。
“怎么办?”老六拿不定主意。
“主动出击!”老五长出一口气,一脸笑容地向着天上道:“三哥,四哥快来,老八被人偷袭了!”
“老五,老六?”
……
顺安城东,距离东门最近的一家赌坊,“平安赌坊”,生意一直不好,又加上最近人心惶惶,出门的人也少了,更是没了什么生意,店主人整日以泪洗面,实在无以为继,眼看就要关门大吉。前夜里却突然有几位年轻人上门,不是为赌,竟是为买,买这个赌坊,出手甚是阔绰,远超店主人预期,让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店主人都忘了讨价还价。
一夜间,平安赌坊便换了主,有了个新东家。这新东家雄心壮志,似乎是想有一番大的作为,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找人给这赌坊彻底改了头换了面。
赌坊虽然还是赌坊,然气象却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原来的破破烂烂、到处漏风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富贵华丽、金碧辉煌。
尤其是那面店招,变化最大,原来的店招长不过三尺,宽不到一尺,到处是窟窿,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如今的店招,长三丈有余,宽一丈许,上乘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四个斗大的字,“平安赌坊”。
店招挂在楼顶,四周挂着八盏大号的“气死风”,每个“气死风”上都写着一个特大的“赌”字。即便是黑夜,即便是在空中,也能看清店招上的字,极是招摇。
仅是如此,这个年轻的新东家恐怕也当不起八街四坊百姓口中的“人傻钱多”四字中肯评语。
新东家“不负众望”,在赌坊开业的第一晚,这赌坊是晚上开业的,给每个前来的客人,不管赌不赌,都发了二两银子。
是以,即便是晚上,即便是现下这个人人自危的局势,赌坊里却是喧声震天,有吵着要赏银的,有吆喝着下注的,有嚷着让开骰钟的,有大叫着收钱的。
赌坊里人满为患,生意也看似红红火火,可这位一直待在后堂的新东家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东家一边“噔噔”的重重踱着步,一边纷纷不平的咒骂:“这俩混蛋怎么从角门进来了!”
这位年轻的东家不是别人,正是风无尘。
圆桌前,白书一边用食指轻轻敲着桌面,一边不无侥幸地道:“还好是走着进来的,没有御剑,要不然真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小白哥,你想到办法了?”风无尘仿若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睛深处有流光溢彩闪过。
白书歉然一笑,道:“没有!”
风无尘瞬时便蔫了下去,霜打的茄子一般。
摇了摇头,他又转头望向了白书右首的一位,这一位正在对桌子上的盘盘碟碟“下狠手”,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似乎根本不知道大家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叹了一口气,风无尘仍是不甘心,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了最后一位,白书左首的“石像”,这石像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风无尘就要转过头之际,这石像突然动了动,前者不自禁的喜上眉梢,正要开口,却听石像自顾自地道:“半边身子都坐麻了,换个姿势。”
“真是没心没肺!”风无尘忍不住腹诽了两人一句。
打眼扫过已经一片狼藉的圆桌,风无尘突然计上心头:“谁要是有办法把那两人弄过来,一筐烧鸡,五百块灵石!”
小丫头一听这么多烧鸡,立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道:“我,我,我能!”
“什么办法?”风无尘心存侥幸地问了一句。
小姑娘一下被嘴里的肉给噎着了,憋得小脸通红,眼神却光彩夺目,狠狠地咽了咽:“把……谁……弄过……来,咳……咳……”
风无尘既好气又好笑:“你接着吃吧!”
“我知道了!”灵儿终于把口里的东西全都咽到了肚里,“就是黑小甲、黑小乙他们跟着的那两个家伙对不对?”
“灵儿,那一箩筐烧鸡已经飞走了,你就安心地吃这些吧!”风无尘已经后悔许诺烧鸡了,万一这姑娘为了烧鸡“胡作非为”,给帮了倒忙,他们布了这么久的局岂不是毁了。
“哼,骗子!”灵儿白了风无尘一眼,转而又跟一桌“狼藉”斗到了一处。
风无尘悻悻然。
“我不要烧鸡,只要灵石。”欧阳高转了转眼睛。
“你有办法?”风无尘立时来了精神。
“童叟无欺。”
“说来听听!”
“打架。”欧阳高一字一顿。
“打架?”风无尘和白书异口同声地道,“打什么架?”
“抢了他们的赌银就跑,让他们追着打……”
……
丽春院。
老三伸蹲在地上,伸指在老八鼻前探了探,虽然进气出气有些紊乱,鼻息却还算粗壮,不禁眉头稍松,叹了口气道:“我和老四就去独孤府查探这会儿功夫,老八怎么就伤成了这样?”
“直娘贼!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欺负到了我们十二金刚的头上!”老四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道。
“你们一点都不知道?”“老五”大有深意地道。
“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三做怒气冲冲状,“把话说清楚了!不要暗里藏针,夹枪带棒的!”
“就是!”老四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真当我们到这里享福来了!”
老五皮笑肉不笑,语带讥讽:“这丽春院的确不是享福的地方!”
“可惜了!”“老六”盯着躺在地上的老八摇了摇头,甚是悲伤地道,“人在做,天在看,干了亏心事总归是要遭到报应的!”
“你们……你们不是来帮忙的,存心是来找茬的!”老三本就觉得理亏,又抢占先机不成,不由得恼羞成怒。
老四却比老三冷静许多,眼看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形状,赶忙出来圆场:“都是自己兄弟,有话好说!知道老五、老六你们每天提心吊胆在山上打掩护很是辛苦,可我们仨在这里攻不得退不得,净受夹板气,日子也不好过!”
“老八什么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今日实在忍不住,我和三哥就让他排解排解。不曾想,却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又偷眼打量了一下这两人,轻轻挑了挑眉:“对了,你们几时出发,又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先来寻老八,没去找三哥和我呢?老大可又托你们带了什么话?”
老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老四这些个问题看似随意,却还真不好答,一个回答不慎,便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老五偷眼望了望城东,夜空黑漆漆的,浓墨一般,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得硬着头皮答非所问地继续扇阴风:“话说的倒是轻巧、堂皇,可就怕心里不这么想!”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