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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说明】本卷《净宇枭雄》实际是全书结尾的部分,后续会重新修订并加入VIP章节,正常阅读顺序请接续下卷《狭路狂刀》的第0041章·义葬豪士

春寒料峭,四野山间尽覆白雪,格外透出一片冷意。寒风中似挟裹着无穷肃杀,送来隐隐铿锵交鸣之声,以及阵阵淡淡的血腥气味。

峰顶的凉亭之中,映照出一条超凡拔卓的身影,一袭白衣胜雪,乌发绾结顶髻,观之不仅气质洒脱,更显露出一派浑然天成的威仪,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但见他临风负手而立,面上沉静如水,深邃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远方的山峦——在山峦的另一边,一场最终死决正在上演,生命也正在进行着最原始的角逐。

“数载之功,毕于此役,武林自今日起当回复安宁了吧?”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语气中委实颇见感慨。白衣人闻言微微一笑道:“可惜薛兄你身负重伤,只能陪罪者在此赏雪,想来真是遗憾。”

身后之人又叹口气道:“薛某已豁尽全力,自问并无遗憾,倒是燕兄你,此刻竟还有兴致在此赏雪,实在令薛某不解。”

白衣人转过身来,目视眼前之人——年岁当已近知命,身材异常魁伟,脸色虽然略微欠缺些神采,却仍然显现出过人的强硬和勇武。

眼见白衣人神色间一片悠然,他不由得苦笑一声道:“燕行天终究是燕行天,再怎样也不会变成薛继业,你有你的做法,我本不该勉强你。”

白衣人——燕行天温然道:“薛兄已为武林付出太多,此刻理当安心休养,莫再操烦了吧。”魁伟汉子——薛继业却是一正色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魔首尚未伏法,薛某又怎能安心?”

燕行天摇头一笑道:“薛继业终究是薛继业,再怎样也不会变成燕行天,你虽有你的做法,但此刻却只能勉强自己。”

薛继业听得一愕,随即哑然失笑,燕行天亦莞尔道:“尽人事、听天命,罪者能做的仅止于此,还请薛兄见谅。”

薛继业无奈一叹,燕行天也不再多言,两人重归默然,只余天上的雪花还在漫舞飘洒。忽然之间,自远处隐隐现出一条人影,但见他向两人所在之处疾速驰来,不一刻便已能看清他的形貌——

年龄应该在二十出头,眉目之间英气逼人,算得上是一名美男子。背上负一口长剑,左边衣袖不时随风飘荡,显然是已经断去一臂,看来着实令人惋惜。

来至白衣人身前丈许之处,他便顿住身形拜伏在地,毕恭毕敬的道:“徒儿参见师父、拜见薛大侠。”白衣人微颔首道:“起来吧乔讷,你临阵退回,可是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乔讷听命起身道:“师父无须忧心,净宇教妖魔几乎伤亡殆尽,副教主杀人魔王秦傲天、魔头血狮匡禺庆、花浪子谢青衣等尽皆被群侠生擒,大伙儿已经攻克了最后的擎天宫。”

虽然他尽量用了低沉的语调来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止不住的兴奋还是从略微颤抖的声音中透露了出来,薛继业听罢抚须微微一笑,燕行天却略显诧异的道:“秦傲天败得如此之快……莫非事情有变?”

乔讷微一迟疑,终是垂首道:“师父猜得没错,本来两仪四相阵已将秦傲天困住,但后来不知发生何事,玄阳子忽然弃守阵位猛攻秦傲天,虽然在苑掌门和无垢城主掩护之下生擒魔王,但是却也……”

薛继业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得心头一紧,脱口沉声道:“布阵本为防备魔王困兽犹斗,一旦阵法不存,那必是……有所伤亡了?”

乔讷嗫嚅着道:“……那杀人魔王的确凶悍非常,他最后拼死一击,终致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壮烈捐躯,无垢城主救护不成反受其害,就连玄阳子自己也中了魔王的凝血阴掌。”

薛继业闻言忍不住沉哼一声,燕行天也眉峰一攒,片刻方轻叹道:“罢了……擎天宫虽破,但叶行歌多半是逃了?”

乔讷点点头道:“是,叶行歌虽然遭了意外之袭,却还是突破了通明方丈和太玄道长的合围夺路而逃,所幸薛二侠等人也已经追击而去。”

燕行天眼中精芒一闪,跟着追问道:“叶行歌向何处逃去?”乔讷沉吟着道:“看方向似是逃往北麓叩关峡……徒儿无能,追不上薛二侠等人,只能先来向师父禀报。”

燕行天了然的道:“如此便好……你也受伤不轻,无须太过自责,便在此稍稍休息一下吧。”乔讷郑重施礼道:“多谢师父关怀,但妖魔尚未除尽,徒儿实在不能坐视,所以请师父准许徒儿回去。”

燕行天听罢不由微哂道:“哦……既然不能‘坐视’,那可否‘立视’呢?”乔讷忙又跪倒,难掩惶然的道:“徒儿该死,但……但徒儿绝无影射师父之意……”

燕行天却愈发凉凉的道:“没有就奇怪了,为师如果连这点都听不出来,那还好意思做你的师父么?”

乔讷大为窘迫,不禁偷眼看向薛继业,薛继业则干咳一声,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燕兄不过是玩笑而已,你且先回去吧,不过记得要善自珍重。”

乔讷又不安的看燕行天一眼,燕行天叹了口气,终于挥了挥手,乔讷如蒙大赦,又施了一礼才匆忙转身下峰而去。

燕行天看着他的背影,面现苦笑的道:“罪者教出来的徒弟,倒与薛兄一般脾性,看来这翁婿之谊倒真强于师徒之情了。”

薛继业无心与他玩笑,只是忧虑的道:“叶行歌武功之高举世罕见,舍弟想来也非他之敌,燕兄若再坐视,恐怕真要纵虎归山,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燕行天无声一笑,自顾自的道:“通过叩关峡便是玉皇丘,越过玉皇丘便是西母峰,翻过西母峰便是九方原,经过九方原……啧……莫非叶行歌是有意要投往西域汗国?”

薛继业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浓眉一挑道:“恐怕不是投往西域汗国,而是投靠红城余孽去了吧?——那‘碧眼神枭’宫无忌不也正好漏网了吗?”

燕行天似是恍然一悟,拊掌轻笑道:“是了是了,罪者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薛兄你当真是思虑缜密啊。”

薛继业明知他不是认真,索性摇摇头道:“燕兄你如此镇定自若,怕是早已料到了叶行歌的行踪,也早已排下伏兵了吧?”燕行天为之莞尔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咱们暂且赏雪、赏雪。”

薛继业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当世除了六大元首,能令你如此信任,又能一阻叶行歌者……莫非是定世中人?”

燕行天笑而不答,薛继业看看无法,也只有一笑置之,寂静之中一时只余雪花还在飞舞、寒风还在呼啸。

昆仑北麓有一座玉皇丘,这玉皇丘本来叫做玉笔丘,笔丘者谐音即是比丘,梵语中恰巧是出家修行的和尚之意。

千余年前天师道高人无量祖师创立昆仑派,遍查周遭山峦地势之时发觉此地命名与玄门不合,遂更名为玉皇丘。

或许当真是受了玉皇大帝庇佑,本来一直是不毛之地的玉皇丘自此竟开始草木繁盛,不久便成郁郁葱葱且欣欣向荣之概,看来当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也。

可是今日的玉皇丘却又成了比丘众的天下,蓦地只见树丛中伸出一颗大号光头,光头之上九点香疤大如铜钱,顿时使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不过可惜也仅仅就是一亮而已,那光头很快便又缩了回去,紧接着便传来阵阵咆哮之声道:

“姓叶的你个狗杂种,要是再不赶紧滚过来,以后被洒家捉住一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敲了你的骨头、吃了你的心!……”

说话间但见这大号光头的主人身着褐色袈裟,身高足足八尺有余,膀大腰圆兼满脸横肉,好似十分威猛的模样。

而他身边另外还蜷着两个与他一般装束的和尚:一个面色蜡黄、望之若病,摆着一副睡梦罗汉般懒洋洋的姿态;另一个则面色白净、身量精瘦,形似怒目金刚,正狠狠盯着那骂得口若悬河的大号光头。

大号光头骂了许久,精瘦和尚终于忍无可忍的道:“啰嗦够了没?谁不知道你死胖子三百斤分量两百斤长在嘴上,要是叶行歌当真过来,你不跪地求饶本公子我就服你。”

大号光头敢情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唇相讥道:“啊呸,姓叶的算什么东西,洒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像你铁猴子,一百斤分量九十斤长在腿上,见了姓叶的保准跑得比谁都快。”

精瘦和尚看来有些肚量不足,闻言登时气得脸红气喘,二话不说一脚踢向大号光头的肚子,大号光头也不甘示弱,径自挥起蒲扇般的巴掌直抽精瘦和尚的马脸。

但闻啪的一声脆响,大号光头纹丝没动,精瘦和尚却倒飞了出去,脸上还印了一座清晰的五指山。大号光头见状嘿然一笑,志得意满的道:“我说铁猴子你呀,打架要靠分量,你小子嘛~还不够看。”

精瘦和尚似是动了真火,只听一阵铿锵之声,他手中已多出一条银链,银链两端结着钢爪,竟是一件奇门兵刃。

大号光头来了精神,嗖的一声蹦将起来,自背后摘下一口厚背九环刀,端看这刀分量,少说也当在四五十斤。两人虽未说话,却都死死盯着对方,眼看一场龙争虎斗即将爆发,却忽听一人慢吞吞的道:

“停,住手,收家伙,坐下跟我一起念:‘老金,猛虎下山;老铁,风摆扬柳;老金,开天辟地;老铁,举火燎天;老金,黑虎掏心;老铁,如封似闭……”

敢情发话的是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黄脸和尚,只见他仍然眯缝着眼,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嘴里却不停的报出一个个招式名称。

大号光头——金罗汉和精瘦和尚——铁韦驮都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异口同声的道:“死黄脸奸给我闭嘴!!”

黄脸和尚——铜菩提微微挪了挪身子,不以为然的道:“你们两个烦不烦那,每次开打都是那几招,佛爷我看都看烦了,与其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用嘴说来得干脆。”

金罗汉和铁韦驮各自哼了一声,金罗汉一边收刀一边向铁韦驮作势道:“要不是顾着兄弟情义,洒家早一刀劈了你个铁猴子,管保让你小子跑不了”

铁韦驮则慢慢将链爪围回腰间,同时冷笑着道:“省省吧死胖子,本公子要使出压箱底的绝技,你个死胖子充其量就是一只靶子,打完就变筛子。”

金罗汉嘿嘿一笑道:“压箱底的绝技……你以为学人家用的兵器人家就会注意你了?——洒家劝你还是赶紧改回用你那根金箍棒吧,不然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下似是当真触到了铁韦驮的痛处,只见他顿时窘得面色酱紫,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杀千刀的死胖子,本公子我是懒得揭你,要不是你乱定赌约,咱们兄弟三个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金罗汉立刻噎住,不甘心的嘟哝道:“反正不过是当三十年秃驴嘛,三十年一过,你铁老弟不照样是一条好汉……”他这态度倒是好了不少,至少“铁猴子”升级为“铁老弟”了。

铁韦驮依旧忿忿不平,咬牙切齿的道:“三十年!你知不知道三十年能品尝多少美味佳肴,享受多少绝色佳人,打败多少……”

暂且休提这位仁兄如何抓狂,这里先不妨简单交待一下,原来这三人早先皆是江洋大盗出身,贵姓分别为金、佟、铁,至于名字则都已经不可考了。

就在十年之前,这三人突然造访少林寺,执意要求出家修行,但偏又说明只出家三十年,期满便要还俗。寺内住持通明大师本来不愿接纳,但禁不住三人死缠烂打、软硬兼施,只好将他们都收作弟子。

但当要为三人取定法名之时,却又出了一件趣事,三人皆言自己已经取好了法名,金某人法号天灾、佟某人法号天难、铁某人法号天祸,通明大师虽嫌不雅,但见他们竭力坚持,也只好听任他们自由。

通明大师因为他们出身大盗,入寺之后亦不见有什么诚心修行的举动,遂也对他们彻底死心,尤其武学方面大抵只传授一些初入门的粗浅功夫,以防三人挟技自恃。

不料这三人虽说脑子里都缺根筋,但他们武功底子既不错,又兼穷极无聊卖力苦练,竟都在这些粗浅功夫上练出了些门道。

金某人精于沉猛刚劲的罗汉拳,佟某人精于灵活机变的菩提腿,而铁某人则精于以巧制胜的韦驮掌。三人仗着这点“绝技”大肆欺压后辈小僧,久而久之竟成了寺中霸王,着实令人头痛不已。

其后魔孽荡涤江湖,少林寺亦遭波及,三人遂加入抵抗魔祸的群侠行列。江湖中人听到他们的法名皆忍俊不禁,亦使得通明方丈尴尬莫名,于是便为他们取了金罗汉、铜菩提、铁韦驮的诨号。

自此三人便不再用法名行走江湖,数年来虽然因为艺业不精并未立下奇功,但是倒也福运亨通,个个毫发无伤,算得上三位“奇人”,这金罗汉、铜菩提、铁韦驮的诨号便也越叫越响了。

闲言表过,书归正传,且说铁韦陀滔滔不绝的一番抱怨,金罗汉终是忍无可忍,便瞪着牛眼讥讽道:“铁猴子你有完没完,佳肴也就算了,至于佳人,啧……难道你还真想娶了人家苏大美女做老婆?”

铁韦驮闻言险些背过气去,还好一边的铜菩提趁机劝解道:“算了算了,大事为重、大事为重,咱们现在镇守大后方,承担着围捕叶行歌的重责,连樊飞都说武林的未来全要仰仗咱们。”

“这样的关键时刻,咱们应该保存实力、沉着应战,千万不能自毁长城,让叶行歌拣了现成便宜,等大事了结再处理自己的事情也不迟嘛。”金罗汉也自知失言,赶忙附和着道:

“说得没错,眼下武林中恐怕只有樊飞那小子慧眼识珠,知道咱们三兄弟天生是当武林皇帝的料,提前巴结咱们,不然这样坐镇后方、全权负责的大任,怎会请咱们来承担?”

“将来咱们兄弟要是作了武林皇帝,别人先不管,樊飞定要分一个文丞武相之类的职位给他。”

铁韦驮似是对他们口中的樊飞颇不感冒,脸上已现出一片鄙夷之色,铜菩提见状又安慰道:“铁老弟淡定,是人家的终究是人家的,连岳啸川都乖乖的放了手,你铁老弟还不纯粹是牛粪都做不得?”

“这样好啦,等咱们捉了叶行歌,就从老秃驴那里再敲几两银子下来,即便进不了长安群芳院,至少也要带你铁老弟去乔家庄芙蓉大姐那里好好乐一乐……”

他不安慰还罢,这一安慰韦驮倒真翻翻白眼背过气去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们这两头蠢驴木马哪能体会到本公子心里的苦啊……

叩关峡,本来洁白无瑕的雪地之上此刻却是血迹斑斑,间或还能发现几具倒卧的尸体,而紧张的追逐却仍在继续。

追逐的一方人数越来越少,而被追逐的一方则脚步越来越慢,战,既不是追逐者的目的,也不是被追逐者的愿望,却是双方都无法逃避的结果。

转瞬之间,被追逐的魔王奋起余力,强横的攻势之下,又是一片残酷的血雾和生命的流逝,然而,依旧无人退缩。

关口之前,雪地之上,一口长剑笔直挺立。剑柄雕成一条蟠龙的形状——剑首龙尾、剑铗龙身、剑格龙爪、剑簧龙首卡在剑鞘之中,整条蟠龙威武异常、霸气天成、栩栩如生。

长剑之侧,寒风之中,一名剑客卓然肃立。一身青袍随风飘荡,玉石般精致的年轻脸庞,表情虽然沉静平和,眼神中却隐隐透出一片悲悯之色。

魔王腾身逼近之际,剑客的手也随之而动,一片深蓝色的光芒之后,长剑已经稳稳在握,而魔王却被迫停下了突围的脚步。

魔王——叶行歌,烜赫一时的净宇教主,如今落魄的末日枭雄,虽然已经年逾不惑,却仍然丰神如玉,身上一件月白长袍染满了敌人的鲜血,却更衬出一抹霸戾的色彩。

右手执一口长剑,左手臂弯中竟还揽着一名小小女童,那女童不过四五岁光景,却生得极为娇美可人,好似粉妆玉琢一般,光洁娇嫩的颈上还挂着一只白玉制的长命锁。

魔王与剑客相对而立,追逐者也自身后围了上来——残酷的搏杀吞噬了太多生命,他们如今竟也只余下两人而已。

年纪大一些的是长白薛氏雪沃山庄的二庄主、薛继业的二弟、天罡神剑薛继祥,但见他身形魁梧、面相粗犷,着一身玄色劲装,手执成名佩剑,双眼紧盯着魔王的背影。

年轻一些的则是当今丐帮帮主管千里的独子——毒龙丐管鸣邛,他虽是一身乞丐装扮,却掩饰不住眉目间的傲气,只是这傲气中还带着隐约的邪气,让人看了颇不舒服。

管鸣邛手中握着一支绿竹杖,背后还负了一口单刀,此刻正在微微喘息——紧张的追逐和搏命的缠斗之下,他与薛继祥的根基差距已明白无误的显现了出来。

身陷包围之中,只听叶行歌冷厉的声音道:“非凡神龙实力不差,但想要阻挡本座,恐怕还略略不足。本座一向惜才,你若肯弃暗投明,本座可饶你不死。”

青袍剑客尚未回答,管鸣邛已抢先呵斥道:“好狂妄的叶行歌!你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居然还在这里痴人说梦!樊飞略略不足,那再加上我和薛二侠呢?”

叶行歌并未回头看他,反而极尽轻蔑的道:“丐帮的小狗,凭你的层次还不配跟我面前之人联手,若非是他出现,你现在早已是一具伏尸了。”

管鸣邛险些气晕,一挥杖便要作势扑上,此时却听旁边的薛继祥沉声道:“少帮主不可上当!他不过是在挑拨离间,欲图各个击破我等罢了。”

管鸣邛心下一惊,只能强压怒气,叶行歌则仰天一笑,随即振声道:“一招之间,本座必取尔等一人之命,且自求多福吧!”

话音方落,但见魔王振剑暴起,眩目的光华撒出剑影重重,飘渺间竟不知剑锋指向何处。而也就在同时,青袍剑客亦展臂出剑,深蓝色剑光划过一片虚无,径直穿透剑影直袭魔王心口。

电光石火之间,但闻一声铿锵锐鸣、一声划刺闷响、以及一线稚嫩尖叫,一招既过,结局已见分晓——

青袍剑客手中的长剑已被震开两丈之外,孤零零的插落雪地之上,鲜血自他右肩上涌出,瞬间便染红了半幅衣衫。薛继祥依旧神色冷肃,身形也似未动过,但他的剑锋之上却赫然透出新鲜的血迹。

管鸣邛身形已暴退数丈,脸上虽然还仍残留着骇异之色,本身却好似毫发误伤。叶行歌长剑在手,神情依然冷傲,但心口处却已缓缓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尖叫,来自于叶行歌怀中的女童;锐鸣,是被震飞的深蓝长剑;闷响,则是留在青袍剑客肩上的伤口。

“净宇教主实力不差,但想要取樊某的性命,恐怕还略略不足——樊某一向惜命,你若肯束手就擒,樊某当不再拚死为难。”清朗的声音,透出一派潇洒自信,以牙还牙的话语,却是胜负最好的证明。

叶行歌忽而松手弃剑,急速点了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心口渗血也因此暂时停止。他怀中的女童则颤抖着伸出小手,似是想为他盖住伤口,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阻止了。

那女童脸上蓦地流下两行清泪,看来着实令人怜惜,只见她将目光投向樊飞,其中尽是乞求之意。樊飞微微一滞,却马上恢复如常,转而向薛继祥一抱拳道:“多蒙前辈配合,在下幸不辱命。”

薛继祥连忙还礼道:“惭愧,终究还是伤了少侠,望少侠莫怪。”樊飞洒然一笑道:“在下岂敢怪罪前辈,这一剑本来恰到好处,受伤不过是在下修为不足的缘故罢了。”

管鸣邛此时只如身陷云里雾里,方才他全力躲闪叶行歌的剑光,根本未曾看清发生何事,但他一向性子倨傲,却也拉不下面子来询问。

此时只听叶行歌冷笑着道:“好剑法……好胆识,燕行天布此一剑等我,倒真是煞费苦心——唔……”

说话间终于再也撑持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而他心口的鲜血也因此加速涌出,骇得她怀中的女童一时之间几乎哭成了泪人,徒劳的挣扎着想要帮他,却依旧被他所阻。

管鸣邛见状酸溜溜的道:“樊飞老弟真是好手段,平日里虽然深藏不露,但这一下力擒净宇魔王,丰功伟绩看来是可以名垂青史了。”

樊飞淡然一笑道:“少帮主过誉了,魔王并非伤于在下之手,而是伤于他自己之手,在下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管鸣邛不明就里,瞠目间却听叶行歌沉哼道:

“好……好计策……一个甘冒奇险力敌本座攻势,一个疾如鬼魅奇袭本座软肋,当真配合得天衣无缝。哼……苑昆仑的穿云破石、通法的拈花指、太玄的荡魔一气……这伤势终究还是没能撑过去……”

管鸣邛算是略略听明白了,原来叶行歌方才那一剑应是直取樊飞,而樊飞却并未躲闪,反而是勉为其难、以硬碰硬,迫得叶行歌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而就在同时,薛继祥也刺出了汇聚毕生修为的雷霆一剑,叶行歌本拟首先格毙樊飞,而后再应对薛继祥的攻势,不料樊飞这一剑之强之险竟远超他的预料,而薛继祥这一剑之快之猛则更令他大骇于心。

错算之下已失先机,他只能尽力挡开樊飞的攻势,同时在千钧一发之间闪过薛继祥的剑招,而过度运动真力也直接导致他一直隐忍的旧伤完全爆发。

如此一来他心脉已受创极重,微一动作便是锥心之痛,显然是无法再战了。而也正因为樊飞的极险与薛继祥的极烈,天罡神剑终究还是误伤了樊飞,双重重击之下,樊飞的右臂此时也已经抬不起来了。

既然已明白事情原委,管鸣邛登时心中大定,跟着便冷哼一声道:“叶行歌,胜负已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管某人担保不伤你的性命。”

叶行歌勉力拿住身形,闻言冷冷一哂道:“废人一名,恬不知耻……咳……你根本不配与本座说话!……”

管鸣邛不怒反笑,意态悠闲的道:“骂吧骂吧,管某人生来大度,也不与你计较。只是叶大教主你此刻连真力也动不得,活脱脱废人一名,居然还有脸奚落管某人,恐怕才真是恬不知耻吧?”

叶行歌此刻虎落平阳,心中那份屈辱正是无以言表,他怀中的女童虽然泪眼婆娑的想要帮他,却是不知该从何帮起,只显露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怯弱模样。

忽然间只见她举起罗袖擦擦眼泪,对着薛继祥呜咽道:“薛伯伯……你告诉倩儿……爹爹对你那么好,你……你今天为什么要追杀爹爹,追杀倩儿……”

萧瑟寒风之中,娇嫩的童音虽然断断续续,却一字字清晰的传入薛继祥耳中,薛继祥只觉心内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管鸣邛冷眼旁观,不咸不淡的道:“是呀,叶大教主对薛家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薛三爷一家杀剩一个闺女、薛五爷一家杀剩一个儿子、连薛老大最宝贝的闺女也被逼去给秦副教主做了十四夫人……”

“啧……人家叶大教主都思谋好了,薛家四位爷还真都没绝了后人,薛二侠您要再跟叶大教主身边混个十几年,叶大教主保不定还能把他怀里这闺女嫁给您家薛三少呢。”

这管鸣邛本来就以人损嘴刁闻名,刚刚又憋了一口闷气,这时精神一松,一张嘴一席话说得要多顺溜有多顺溜,却字字都将薛继祥激得恸断肝肠。

管鸣邛话音甫落,薛继祥已是怒发冲冠,手中天罡神剑霍地扬起,剑锋直指向叶行歌的头颅。那女童倩儿吃他这一吓,脸上凄楚畏惧之色更甚,哪还敢再多说半个字?

薛继祥强压怒火,却仍是咬牙切齿的道:“樊少侠,燕先生授我二人这一剑之时,有无说过必须活擒叶贼?”

樊飞目光扫过叶行歌父女,又看了看薛继祥,终是轻叹道:“前辈息怒,叶行歌罪大恶极,天下欲取其命者不知凡几。依在下之意,还是应将他擒回公审,给天下群雄一个交待更为妥当。”

薛继祥怒目依旧,冷冷接口道:“那就是说燕先生并未要求活擒了?”樊飞为之默然,管鸣邛却一皱眉道:“薛二侠,容晚辈我说几句话如何?”薛继祥沉哼一声道:“少帮主但说无妨。”

管鸣邛嘿然道:“那晚辈我就直言了,这叶行歌是净宇教的头号人物,杀了他可是大功一件。薛二侠要报仇咱不拦着,但所谓见者有份,薛二侠也不能把晚辈我和樊飞老弟视若无物不是?”

薛继祥闻言一愣,心中颇不是滋味,自己本来一心只想报仇,不意倒成了旁人眼中的争名抢功之辈,沉吟片刻终是正色道:“那依少帮主之意又当如何?”

管鸣邛看看已如待宰羔羊的叶行歌,嘿嘿干笑着道:“依晚辈我的意思嘛……咱们三人一起刺死叶行歌才算公平,至于小妖女就随便薛二侠炮制,薛二侠意下如何?”

薛继祥一时难以决断,又将目光投向樊飞,樊飞却淡淡的道:“在下责任已了,此间但凭前辈处置,在下先告辞了。”

说罢只见他左手一伸,一道无形潜力卷向方才被震飞的深蓝长剑,长剑立时伴着一声龙吟倒飞回他手上——这口剑材质特殊、非金非玉,剑身呈现一片清澈的蓝色,还散发着阵阵森寒之气。

樊飞锵的还剑入鞘,又看了叶行歌父女一眼,这才默默的踏雪离去。管鸣邛看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挠挠头嘿嘿一笑道:

“这樊飞老弟还真是古怪得紧——咳……薛二侠明鉴,实际也不是晚辈我想争什么大名头,毕竟凭晚辈我这点能耐,就说是叶行歌给我杀了,怕也没多少人会信……”

“但长白薛家和我丐帮都是武林大豪,谁也不想丢了面子,要让人家说晚辈我和您薛二侠您一起追来了,结果您一人击毙了叶行歌,晚辈我却干看着,这可不太好听那。”

薛继祥尚未回答,一旁的叶行歌已忍不住冷笑道:“好个恬不知耻的虚伪小人,咳……管老头勉强也算个人物,却养出这等……咳……小人……”

他此刻真气紊乱,周身如遭蚁噬,尤其心脉之前已连遭重击,而今伤势爆发之下更是血流不止,所以这几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咳得不成样子了。

管鸣邛脸不红气不喘,口中狠呸一声道:“我说叶大教主你就消停点吧,别我们还没动手你就先咳死了——不然这样吧薛二侠,人还是给您来杀,不过别人要是问起的话,呵……”

薛继祥面现不豫之色,勉强点头道:“薛某明白了,少帮主大可放心。”管鸣邛打个哈哈,抱拳为礼道:“那就多谢了,薛二侠您也别太介怀,晚辈我这都是为了丐帮的面子啊。”

薛继祥不再理他,径自向前跨出一步,霎那间已是杀气逼人。叶行歌则冷冷一笑,双眼直视着他,殊无半点惧色。

倩儿一双泪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实在弄不懂一向亲近的两人为何会落得势不两立,她柔弱的小身子紧缩在叶行歌怀里,在寒风中便如一片落叶般轻轻颤抖着。

薛继祥看看瑟缩的倩儿,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温暖,接着轻轻一叹道:“叶行歌,你多行不义,如今祸及妻女,到底悔也不悔?”

叶行歌似是回光返照一般,满面激愤的道:“薛继祥,薛氏一门四宗,如今毫发未伤者几何?你妻女尽落我手,我可曾稍有为难?你子曾刺杀于我,我又可曾追究于他?”

薛继祥神色一滞,一时无言以对,偏偏倩儿亦抽泣着道:“薛伯伯……爹爹告诉过倩儿,说他当初行走江湖的时候,跟您就是生死之交……您甚至能算作是他的半个师父。”

“爹爹还说过……凤儿姐姐跟倩儿将来也是好姐妹,要倩儿一定要敬爱凤儿姐姐……他还说倩儿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那样就能跟您做对亲家,咱们两家世世代代都是铁打的交情……”

童言稚语,虽然断断续续,也没有什么条理,却字字皆是真情实意,薛继祥听得心头剧颤,竟自有些茫然。

管鸣邛见薛继祥神色松动,心中不由得也一阵紧张,转念间便即沉哼道:“多嘴多舌的臭丫头!找死——”

说罢但见他手中竹杖一挥,一条青影已向倩儿身上飞射而去,错眼一瞬间觑得分明,那赫然是一条剧毒的一丈青!

雪花慢慢飘落,樊飞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忽然只见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目光直盯向远处驰来的一条人影。

来人身形腾跃、奔行似电,走近才看清他着一身略显暗淡的灰色袍衫,满脸浓髯遮蔽了本来的面目,背上则负着一口钢刀。

刀鞘为玉制,隐隐可以看到内里窄长的刀身,刀身既无血槽亦无刀锋,像是一件并未完成的刀坯——与其说这是一口用来杀人的兵器,还不如说是用来观赏的艺术品来的得当。

然而这口“琢玉”宝刀,却是江湖中不折不扣的、令人闻名丧胆的利器,而它的主人,则被称为“刀魔”。刀魔看到了樊飞,奔行的脚步终于停下,短暂的对峙之中,只听刀魔寒声道:“人呢?”

樊飞神色坦然,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道:“你不应该来。”刀魔却已自他话语中觑出了端倪,当即沉声道:“所以他还没死?”樊飞轻轻一叹道:“即便他还没死,你又打算如何?”

刀魔不再多言,霎那间只见他拔步直冲而上,迅若奔雷般欲图越过樊飞。樊飞果断出剑,一片蓝芒卷向刀魔双腿——他的左手同样可以用剑,或者说,同样可以用得很好。

刀魔被迫旋身下落,眼中隐现怒意的道:“闪开!”樊飞剑横当胸,凛然轻叱道:“回去,你无能为力。”刀魔怒气愈盛,当即沉声道:“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樊飞直视他的双眼,一字字的道:“你不能——也不可能。”刀魔倏地拔刀,刀身与刀鞘之间摩擦出一片凌厉的杀意,可是那回荡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如此的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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