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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对方两人皆非易与,此番绝对不可硬拼,唐素素便微微一福,俨似镇定的道:“两位道长暗夜拦路,欲擒我们夫妻二人,不知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

端阳子闻言一怔,难掩惊讶的道:“哦?……芳驾居然是华鹏的妻子,贫道为何从无耳闻?”唐素素尚未答话,薛华鹏已哂然道:“旁人闺房中事,端阳道兄也要了如指掌吗?”

端阳子登时噎住,瑞阳子却冷笑道:“是啊,以你华鹏的能耐,拐骗个把无知少女当老婆还不是轻而易举?可惜的是这位小娘子和你这种败类混在一起,难免就要遭池鱼之殃,最后可没什么好结果。”

唐素素神色一冷,不悦的道:“这位道长说话忒也难听,妾身自愿嫁予夫郎,又哪里来的拐骗之说?至于说到有没有好结果,那便更加不劳道长操心了。”

瑞阳子睨了她一眼,颇见无奈的道:“好好好,只当是道爷我多嘴了,两位既然这么相亲相爱,那也用不着多废话,快些一起出手就是。”

唐素素一颦眉道:“且慢,道长还没有回答妾身的问题,究竟是谁指使两位来为难我们夫妻的?”端阳子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华夫人执着于此,莫非已经猜到是何人授意?”

唐素素不由得面现苦笑,薛华鹏则沉着脸道:“华某虽然恶事做尽,却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路,两位便告知那暗中指使之人又如何?”

唐素素拉住他的胳膊,细声劝慰道:“鹏哥……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莫要意气用事,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呢?”薛华鹏却断然道:“华某从来不惯摇尾乞怜,大丈夫死则死矣,用不着什么余地!”

唐素素正自一滞,瑞阳子已哂然道:“行,你华鹏毕竟是生在好人家,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儿气概——那告诉你们也无妨,指点我们在此埋伏的正是药侠前辈。”

薛华鹏和唐素素齐齐一震,唐素素更忍不住惊呼道:“不可能!——药侠早已被我们制服,又如何分身来指点你们?”

瑞阳子和端阳子对视一眼,面现讥哂的道:“原来你们两人胆大包天,居然敢招惹药侠前辈?哈……不过看起来前辈的能为是超出了你们的估计,所以你们才落得这般狼狈吧?”

唐素素哪里肯信,银牙暗咬间闷哼道:“两位道长恐怕是被人骗了,药侠今日未时便已被我们擒住,那你们两位又是几时得到他的指令?”

瑞阳子打个哈哈道:“前辈一向莫测高深,或许是他老人家未卜先知,所以提前做下了安排呢?”唐素素秀眉紧蹙的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她似乎也有些惊疑不定,一时之间竟自为之失神。

瑞阳子早已不耐,见状摇摇头道:“不管是谁指点,抓住华鹏总归没错,小娘子你也不用再费心拖延时间,凭你们眼下这半死不活的德性,道爷即便真的放你们疗伤几个时辰,你们又能接得了几招?”

薛华鹏脸色一寒,当即厉斥道:“瑞阳贼道!你有多少斤两华某清楚得很,若不是此刻华某重伤在身,岂容你如此卖狂!”

唐素素定了定神,趁势帮腔道:“不错,枉你们两人还自称正道俊杰,这时候却趁人之危,难道便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端阳子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瑞阳子却哈哈一笑道:“对呀,道爷我可是正道俊杰呢,不过正道上面好像也没写不能趁人之危这一条吧,所以都无所谓啦。”

唐素素也看出瑞阳子油盐不进,无奈又向端阳子道:“端阳道长,你们昆仑派声名远播,难道门下弟子都是这般品行吗?”端阳子讷讷的道:“这个……华夫人切莫误会,贫道代师弟致歉……”

瑞阳子大手一挥,径直打断道:“道德经你能不能别一见美女就晕头转向,这时候还致的哪门子歉?咱们快些料理了华鹏这厮,交完差回去补觉才是正经那。”

端阳子闻言啼笑皆非,顿了顿方咳声道:“师弟说的也有道理,华夫人指责我们趁人之危,贫道自问不敢强辩,但正所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此次却只能恕我们得罪了。”

薛华鹏看事情已难善了,终于也勉强拉起架势,语带铿锵的道:“好!华某虽然有伤在身,却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你们尽管一起上吧!”

唐素素连忙劝阻道:“鹏哥且慢——端阳道长,你说药侠吩咐你们两人对付我们,我们权且相信,但不知他具体吩咐的是擒住还是杀了我们?”

端阳子正有些踟蹰,瑞阳子已经朗声道:“小娘子你这才算问到了点子上了,药侠前辈早有吩咐,男的生死不论,女的必须活擒,你听懂了没有?”

唐素素顿时羞怒交集,端阳子也难掩尴尬的道:“师弟,这话听起来别扭得很。”薛华鹏则冷笑一声道:“哦?……这话说得倒颇有我邪派风范,难道那位‘药侠’竟对内人有什么非份之想?”

瑞阳子冷目睥睨,分明嘲讽的道:“华鹏呀华鹏,这才叫做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总之随你怎么想都好,道爷我却只认你的小命,既然说是生死不论,哈……”

薛华鹏心头火起,正待上前拼死一搏,此时却赫见唐素素纤指疾出,堪堪正点中他背后的灵台穴,薛华鹏对她全无防备,当场便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端阳子和瑞阳子见状各自一愕,随即只听唐素素低沉的道:“既然生死不论,两位也不必非得取鹏哥的性命,我们一切听凭处置便是。”

端阳子舒了口气,面带微笑的道:“华夫人深明大义,如此自然最好。”他说罢便走上前来,指出如风间也点中唐素素身上的几处大穴。

瑞阳子却是连连叹气道:“好什么好,这次平白放过了华鹏这厮,道爷我可郁闷得很,唉……到头来还得道爷我卖苦力,真是没天理。”

说话间已将昏迷的薛华鹏负在肩上,径自大步流星下山而去,唐素素心下略定,转念间又向端阳子浅浅一笑,这才步履蹒跚的随后跟上。

端阳子看着她婀娜的背影,脑海中忽然忆起一番旧时经历,但紧接着却又自嘲的摇了摇头——世间断无如此巧合,且不必庸人自扰了吧。

茅家老店之中,真如方走出赤阳子的房间,打眼却见靖阳子也正由玄阳子房中出来,便迎上去关切的道:“四师兄,大师兄还没醒么?”

靖阳子叹了口气,比划着道:“大师兄失血过多,还得再好好将养一阵,今天我来看护就好,小师妹你去休息吧。”

真如微颔首道:“不管怎样,大师兄总算又渡过一劫,希望我们能早日擒住四魔之一,这样才称得上功德圆满啊。”

靖阳子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道:“小师妹放心,连老怪既然露了头,咱们便有的是机会抓他,下次我便拼了性命,也决不放他干休。”

真如感激的道:“我自然信得过师兄……那今晚大师兄便拜托师兄照料了,还请师兄多多费心。”她说罢便欲转身而去,靖阳子却眉头一皱,赶忙上前一步道:“小师妹你……是哭了么?”

真如轻啊一声,低垂螓首间讷讷的道:“师兄看错了,我哪里有……”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声音倒真有些哽咽起来。

靖阳子登时不知所措,挠着头期期艾艾的道:“这……大师兄的伤势真的好多了呀,小师妹你干嘛还……唉……瑞阳那小子又不在,我也不会哄你开心……”

真如幽幽的道:“师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咱们几个掌门弟子最近着实生分了许多,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伤感罢了。”

靖阳子唔了一声,讪讪的道:“小师妹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首座大人’吵了,他爱怎样都随他去就是。”

真如苦笑着道:“即便勉强不吵嘴,师兄你对三师兄不还是心怀不满么?……说起来最近连二师兄都对三师兄偶有微词,而师兄你似乎对二师兄也态度冷淡,我……我看了实在伤心得很。”

靖阳子难掩尴尬的道:“是这样吗?哈……小师妹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脾气差极,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所以你千万不要在意。”

真如轻轻一叹道:“师兄虽然性情火爆些,可过去大家总还算相处融洽,哪会像如今这样稍有不睦便争吵起来呢?”

靖阳子为之默然,真如见状又柔声道:“师兄你老实回答我,在你心中到底是咱们之间的情谊重要,还是那个擎天宫首座的位子重要?”

靖阳子略一踟蹰,终是叹口气道:“小师妹……难道你不觉得大师兄才是擎天宫首座的唯一人选吗?”真如神色一整,满怀诚恳的道:“我自然也对大师兄十分期许,但这毕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啊。”

靖阳子鼻中一哼道:“可有的人大概不这么认为,所以才会费尽心思在师父面前邀功卖好,不过可惜啊可惜,师父他老人家明察秋毫,最后只给了这人一个牢头的职司。”

“于是他便心怀不满,揣着鸡毛当令箭,把怨气全撒在师兄弟们身上!……小师妹你忘了吗,这次咱们出来帮大师兄的忙,就只有他一个人百般推诿、不肯同行,哼……要说不顾情谊也得先说他吧!”

真如秀眉微蹙,勉强和声道:“师兄你想岔了,如今栖凤宫关押了不少净宇教的余孽,三师兄身为首座弟子,本来便应当执守本位,并不是罔顾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不肯帮大师兄的忙。”

“况且如今本派百废待兴,若不严格约束弟子言行,一旦门风败坏便是难以收拾。三师兄执掌本派刑权,身上的压力又岂是咱们这些闲散之人所能体会的,师兄你也该为他着想才是啊。”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靖阳子也不禁心下震动,但转念间却又冷了脸色,缓缓摇头道:“小师妹你这阵与他一起行动,难道也被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假象蒙骗了?反正我是不相他的动机真有那么单纯。”

真如神色一黯,语带哽咽的道:“好吧,既然师兄成见已深,我再多说也是徒惹人厌,师兄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靖阳子见状终是不忍,只能违心的道:“小师妹别伤心了,既然你这么相信他,那我也暂时隐忍一些,且看他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般无私。”

真如精神一振,连忙深施一礼道:“师兄宽宏大量,我当真是感激不尽,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信师兄日后必定能体会到三师兄的良苦用心。”

靖阳子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碍口的道:“还有一件事情,小师妹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百两银子?我眼下有急用,以后每月从我例钱里扣就是。”

真如不禁讶然道:“一百两?……师兄忽然要这么多银子,到底想做什么?”靖阳子含糊的道:“总之我是正当用途,绝不是拿出去挥霍,小师妹你一定要相信我。”

真如察言观色,终是微颔首道:“好吧……那么师兄你这便跟我去取,不过一百两银子的确不是小数目,你至少得有两年时光节衣缩食了。”

靖阳子如释重负,呵呵一笑道:“没事没事,我又不讲究吃穿,反正饿不死就成。”真如听罢也不禁莞尔,自己这位四师兄,毕竟还是心性纯朴之人啊~

明月当空,万籁俱寂,古峰山药居之外,此刻只见两条人影正在交谈。其中一人身着水红色衣裙,发拢无瑕玉簪,低眉沉吟着道:“……晚辈都记下了,但前辈将岳兄全权交给晚辈,当真能放心么?”

对面之人则是一身黑袍,头上戴着兜帽,闻言淡淡的道:“你不必过谦,其实此法也只是锦上添花,以岳啸川的体质必可于一月内痊愈。”

红衣少女自然便是苏琬珺,听罢默然片刻才向对面的药侠道:“前辈……岳兄此次身受奇伤,不知您有何看法?”

药侠和蔼的道:“你的看法便是老夫的看法,也是老夫早已下过的定论。”苏琬珺幽幽一叹,垂首嗫嚅着道:“所以……岳兄他当真是……魔物?”

药侠深深的盯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道:“若是你不介意,可以称他为地冥族人,或者至少是地冥族后裔。”苏琬珺嗯了一声,隐见局促的道:“是晚辈失言了,但晚辈绝无敌视岳兄之意。”

药侠轻轻一叹道:“地冥族人被称为魔物,可以说人人得而诛之,较之你的身份更难在江湖中立足,岳啸川选择隐瞒真相,实在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苏琬珺俏脸泛红,顿了顿方羞愧的道:“多谢前辈提点……岳兄对晚辈的身份毫无介怀,可晚辈……晚辈却还对他心存隔阂,想来的确是惭愧得很……”

药侠微颔首道:“你能这样坦率也好,毕竟魔物就是魔物,非我族亦非我类,残忍好杀且食人饮血,几与禽兽无异……”

苏琬珺胸中如堵巨石,忍不住恸声道:“前辈!……请不要再说了,晚辈如今已是心乱如麻,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药侠顿了一顿,却是正声道:“然而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或许的确有几分事实佐证,但也并非全是事实,便如你出身的万应心教,不也是如此么?”

苏琬珺闻言愈显凄然,药侠无声一叹,语气放缓的道:“对了,唐丫头已经把老夫当初如何救她的情形都告诉你了吧?”

苏琬珺默默的点了点头,只听药侠缓缓的道:“那么你心中的疑问大可在这里提出来,老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琬珺面现踟蹰,却是欲言又止,药侠察言观色,终是淡淡的道:“你猜得没错,那的确是鬼府神宫的绝学‘聚魂凝体’,也唯有地冥族血脉才有可能练成。”

苏琬珺娇躯一震,脱口轻呼道:“前辈!……”药侠坦然道:“你不必再有什么心结,老夫——药侠胡翼空,同样也是地冥族后裔。”苏琬珺愈发惶恐,兀自颤声道:

“前辈……”药侠微微一笑道:“出身毕竟无法选择,老夫只相信其言、其行、其心,正如老夫身为地冥族后裔,却从未因此自卑,反而是你与岳啸川太过着相了。”苏琬珺忍不住哽咽道:

“前辈……”药侠仍是淡然道:“你的出身老夫不会介怀,岳啸川不会介怀,相信樊飞也不会介怀,你应该相信与他们的情谊,至于老夫本人,也绝对相信你的品格。”苏琬珺终于垂泪道:

“前辈……”药侠拍拍她的肩膀,语带赞许的道:“不管你隐瞒身份是因为什么,但今天你没有取薛华鹏的性命,单这一件事便足以证明你的心性,所以老夫愿意相信你是个好姑娘。”

苏琬珺嘤嘤垂泣,梨花带雨之中虽有伤感,却也透出一份莫名的释然。药侠看她已经解开心结,便即轻咳一声道:“老夫言尽于此,未来如何都由你自己决定,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苏琬珺擦擦眼泪,镇定心神间软声道:“前辈……当真要去退隐么?”药侠爽朗一笑道:“退隐未必然,但这张皮却披不得了,江湖上从此也再无药侠此人。”

他说罢抬手一撩,径将那顶兜帽拂了下去,登时便露出一张清矍而瘦削的面孔。观其容貌应该已近花甲,但目光中的神采又好像只有三四十岁模样,看起来委实有些奇异。

苏琬珺打眼觑得分明,忍不住轻啊一声道:“前辈这是——晚辈……晚辈今日有幸得见前辈真容,当真是受宠若惊了。”

药侠干笑一声道:“不必受宠若惊,只要今后见面还能跟老夫打声招呼就行……你既然出自那里,应该看得出老夫这张脸是如假包换的吧?”苏琬珺听罢却是微窘道:“这……晚辈怎敢怀疑前辈……”

药侠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道:“是老夫糊涂了,你若当真精于此道,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能在你面前弄鬼?”苏琬珺愈发赧然道:“是……晚辈的确未曾研习易容之术,不过晚辈绝对相信前辈。”

药侠点点头道:“那便好了,另外再替老夫转告岳啸川一句话,我族之人生来便带七分杀性,若是放任自流难保不会坠入恶戮杀道,所以还得他自己愈发刻苦修行才是。”

苏琬珺一正色道:“晚辈醒得……不过晚辈还好奇一事,便是楚楚妹妹今日提起……”药侠似是一滞,当即截口道:“老夫与五仙教的渊源不提也罢,除非你能哄得小丫头开口,否则便莫再好奇了。”

苏琬珺暗自莞尔,转念间眨眨眼道:“前辈既不肯说,晚辈便也不问,但晚辈可否再请教前辈一件医药之事?”药侠神色一缓道:“这个自然无妨,可是方才还有没弄清楚的地方?”

苏琬珺摇摇头道:“不是……晚辈其实是想请教前辈,世间可真有本命元蛊?”药侠轻咦一声道:“本命元蛊……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物事?”

苏琬珺浅浅一笑道:“方才楚楚妹妹跟晚辈玩笑,说她此次虽然费尽心思也没能制服晚辈,但若是她孤注一掷使出这本命元蛊,却可以让晚辈必死无疑,所以晚辈才有心探究一番。”

药侠不禁失笑道:“小丫头真是乱来……这本命元蛊又称连心蛊,或称夫妻蛊,苗人练蛊多为制敌或是防身,唯独这本命元蛊却是为情。”

“本命元蛊顾名思义,乃是由主人以心血精髓炼制豢养,且若炼则必为一对,这一对元蛊奇特之处便在于双生共命,同时依赖主人存活。”

“练此蛊者还可以通过蛊虫积蓄功力,而蛊虫本身又可自行修炼,并以此给予主人助益。”苏琬珺愈听愈是惊奇,忍不住插话道:“如此倒似是那些仙兽之类所修的内丹宝物了,只是分作一对而已。”

药侠点头道:“不错,但苗人练这本命元蛊,更重要的功用却是献给伴侣,以示终身不悔。练蛊苗人结合之后,互相体内便有了对方的元蛊之一,一旦一方身死,他体内的两只元蛊便也会很快消亡。”

“而因为元蛊之间的双生共命,另一方体内的元蛊也难以独活,而主人则会因为缺失了这……可以叫内丹吧,同样功力散尽而随之死去。”

苏琬珺暗暗称奇,不禁又探问道:“那若是被下蛊者本身并未炼有元蛊呢?比如楚楚妹妹若将她的本命元蛊下给晚辈,结果又会是怎样?”

药侠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区别,本命元蛊一旦入体便会自行修炼,其本身功力也会与被下蛊者自然融合,就好似强行植入了一粒内丹。”

苏琬珺了然的道:“看来楚楚妹妹的意思是有把握跟晚辈同归于尽了,唉……幸好我们两人并未当真决裂到那等地步。”

药侠也叹笑道:“这终究是玉碎之法,小丫头虽然懵懂,却未必有这等决死之心……只是以她眼下的修为,倘若当真炼成本命元蛊,倒也称得上聪慧异常了。”

苏琬珺心下附和,顿了顿方又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前辈还请多多保重。”药侠洒然一笑道:“好说好说,待你与樊飞成亲之日,老夫一定亲往道贺。”

苏琬珺玉颊生晕,垂首含羞道:“前辈……莫要取笑……”药侠哈哈一笑,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将那兜帽戴在头上。苏琬珺见状不禁微讶道:“前辈这是……”

药侠声音转冷,一字字的道:“这身皮老夫今晚还得最后再披它一次,方便去见一个人、算一笔帐、出一口气。”苏琬珺心中一动,当即正色道:“前辈莫非是遇上了强敌?是否需要晚辈稍尽绵薄?”

药侠摆摆手道:“不必,老夫虽然武功不济,但修理这人却是轻而易举,你安心在此照料岳啸川便可。”说罢更不多言,径自展动身形扬长而去,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暗夜深林之中。

三叶集中心有一座夫子庙,传说建成至今已有一甲子,虽然眼下难免有些香火冷清,却正好成为错过宿头之人的免费客栈,这多少也可算是夫子的余荫了。

今夜在夫子庙落脚的正是端阳子和瑞阳子师兄弟,以及薛华鹏和唐素素两夫妻,薛华鹏依旧昏迷未醒,唐素素也穴道受制,此刻她正默默的蜷在丈夫身边,心中亦大感彷徨无措。

端阳子于正殿打坐,兀自低头念诵经文,瑞阳子却是靠着供桌,哈欠连连的道:“是说道德经你呀,我本来都已经昏昏欲睡了,你就不要再念经催眠了行不行?”

端阳子没有理他,仍是低声念诵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瑞阳子翻翻白眼道:“喂……这里是孔庙,你明目张胆念我们教祖的咒,就不怕孔夫子元神显灵教训你一顿?”

端阳子充耳不闻,反而更大声诵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瑞阳子干笑一声道:“说的是呀,道门和儒门本来就该各复归其根,药侠前辈却要咱们在夫子庙等他,想来还真是别扭得很。”

端阳子哭笑不得,隐忍着继续诵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瑞阳子眼珠一转,分明哂然道:“归根曰静?那到底是静心还是静身?——呼……反正你也没想讨老婆,净个身又有什么打紧?”

端阳子收起拂尘,浑若无事的诵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瑞阳子哧的一笑道:“这句管用,说的是道士动手不动口,就跟道德经你刚才的暴力行径一样。”

端阳子终于停下诵经,连连摇头道:“师弟请恕我直言,你实在不适合修道。”瑞阳子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吗?怪就怪你们当初都中邪似的跟着小师妹出家,结果害得我也不好意思搞特殊,唉……”

端阳子尴尬的道:“师弟莫要乱说,我拜师之时便已出家,可是早于小师妹的。”瑞阳子打个哈哈道:“那敢情罪魁祸首是你道德经了,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看来你净不净身都一样啊。”

端阳子大为头痛,无奈脸色一沉道:“师弟!你糟蹋人家孔夫子我管不着,但身为本派掌门弟子,却还这么没见识,那就太丢人了。”瑞阳子闻言不禁愕然道:“什么?……我几时又没见识丢人了?”

端阳子横他一眼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且仔细看看,那前面供奉的是不是你所说的孔夫子?”瑞阳子盯着面前的圣像看了片刻,仍是笃定的道:

“这里既然是夫子庙,那供的当然是孔夫子。道德经你还别以为人家孔夫子就该是一幅文弱不堪、卑躬屈膝的瘟鸡公德性,毕竟人家可是山左大汉,威武一些也没错。”

端阳子俨似怜悯的道:“师弟,没见识就不要强词夺理,那样只会更加丢人。咳……其实这尊圣像根本不是孔夫子,而是李夫子。”

瑞阳子哪里肯信,当下一瞪眼道:“李夫子?我向来只知道孔夫子、孟夫子,最多再加一个荀夫子,哪里却又冒出来一个李夫子?”

端阳子苦笑一声道:“李夫子你没听过,但鬼府神宫、业火红城、万应心教这些个邪派翘楚你总该听过吧?”瑞阳子一怔道:“这些个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我自然是听过的。”

端阳子微颔首道:“那你可知七十年前这些个妖魔鬼怪是为谁所败?”瑞阳子惑然道:“不就是咱们昆仑派的九玉真人吗?……难道说九玉真人俗家姓李,曾经还在这儿当过教书的夫子?”

端阳子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顿了顿方艰难的道:“……所以说师弟你真是孤陋寡闻,当初咱们正道群侠的领袖的确是九玉真人没错,但另外也有一派势力举足轻重,便是这李夫子执掌的夫子门。”

瑞阳子听得将信将疑,转念间干咳一声道:“总之你的意思是这李夫子也算一号人物了?那为什么江湖上从来没流传过他的事迹,更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夫子门?”

端阳子缓缓摇头道:“本派藏书曾有记载,这李夫子初时的确堪称正道栋梁,但后来却逐渐显露野心。尤其还纵容部下天授君勾结万应心教组建邪教三相天,公然背叛正道群侠,致使群侠损失惨重。”

“差幸本派九玉真人心怀苍生,出关之后再度领导群侠镇压三相天,最终逼迫万应心教退走漠北,天授君也落得终身囚禁,李夫子本人同样受到牵连,为明心迹亲手解散了夫子门,从此便不知所终。”

瑞阳子听罢恍然道:“难怪江湖上不再流传这位李夫子的事迹,敢情是因为晚节不保?……不过作乱的只是天授君,李夫子却多少有些冤枉吧?”端阳子神情一肃,郑重其事的道:

“话不是这样说,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天授君怎么可能撇开李夫子独自行事?九玉真人当年多半也是顾念同道情谊,所以才给了李夫子一个台阶下,没有让他真正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

瑞阳子哼了一声,分明不服的道:“哦……那九玉真人跟万应心教的教皇凤君卿不仅是同道,而且还有传言他们之间私交甚笃,曾经还互相赠予订情信物,那九玉真人干嘛又没给凤君卿一个台阶下?”

端阳子闻言大惊,连忙呵斥道:“师弟你太放肆了!那凤君卿乃是邪教妖魔,妄图以色相迷惑九玉真人,但九玉真人又岂会当真被她蒙蔽,这等浑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了!”

瑞阳子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无奈翻翻白眼道:“好好好,就算你说的都对……左不过是替古人操闲心,犯得着那么认真吗?”

端阳子依旧冷着脸道:“不是替古人操闲心,而是为本派先贤正名,严厉抵制那些个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师弟!——师弟你干什么去?”

瑞阳子此刻已经走出庙门,闻言头也不回的道:“出恭。”端阳子大为尴尬,不禁皱起眉头道:“行……悉听尊‘便’!”

他说罢便闭上眼睛继续诵经,不料此时却听唐素素幽幽的道:“……段公子,请恕妾身冒昧一问,你……果真不记得我了么?”

端阳子暗吃一惊,睁眼之际不动声色的道:“华夫人,贫道如今已是方外之人,俗家姓名还请勿再提起。”唐素素微一苦笑道:“好吧……端阳道长,敢问你是否当真已经忘了妾身的姓名?”

端阳子迟疑着道:“华夫人请恕贫道直言,此时再论旧交已经全无用处,何况贫道委实也记不起与你有何瓜葛。”唐素素不禁黯然道:“是么?……当年宾化城中相交之谊,妾身却一直不敢或忘呢。”

端阳子又是一惊,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她来,唐素素也不忸怩,反而一撩秀发,满面坦然的直视着他。端阳子凝目片刻,终于也神情松动,口中讷讷的道:“你……你难道真的是……”

唐素素浅浅一笑道:“妾身姓唐,道长这下总该想起来了吧?”端阳子心头一凛,脱口轻呼道:“唐小妹……唐素素——你是唐门的唐素素?!”

唐素素释然道:“是……当初青城和唐门两派同遭净宇教覆灭,妾身与道长却都能够侥幸逃生,又恰在宾化城中相遇,这多少也算是种缘分吧。”

端阳子的脸上隐现激动之色,却仍是有些疑惑的道:“真的是你……你不是跟在那位胡前辈身边吗,后来你……怎么你又……成了华鹏的妻子?”

唐素素神色一凄,垂首轻叹道:“妾身注定一生孤苦,连老天爷都不屑收我的性命……当日苑掌门虽然见死不救,但妾身也不曾如道长所料想的那般,已经被净宇教的贼人所害了。”

端阳子大为局促,满面羞惭的道:“当时……当时形格势禁,师父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只可惜你铁了心非要跟那位胡先生在一起,否则你我二人一同拜在昆仑派门下,如今或许还能……唉……”

唐素素怅然道:“是啊……一朝失策,一生悲苦,妾身年少无知,当时的确是错了。”她说话间已自落下泪来,端阳子见状心生怜惜,语带安慰的道:“大难不死总是值得庆幸,可你后来又怎会……”

唐素素面现苦笑,缓缓摇头道:“总之是造化弄人,详情不说也罢……妾身承认我们夫妻两人的确做过些恶事,但其中大半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请道长……”

端阳子明白她的心意,暗自喟然间却是打断道:“华夫人——虽然你我两家曾是世交,咱们两人也算颇有缘分,但为恶终究是为恶,贫道实在无法为你们开脱。”

唐素素凄迷一笑道:“道长莫要多心,妾身并没有让你为难的意思,眼下只想求道长仗义出手,帮妾身的夫郎缓和伤情,免得他在药侠到来之前便伤重不治啊。”

端阳子为之一滞,不由得板起面孔道:“华鹏恶事做尽,实在是武林败类,华夫人何必对他如此情深意重?”

唐素素一正色道:“他在道长眼中或许十恶不赦,但于妾身而言却是唯一的倚靠,所以还请道长千万垂怜。”

端阳子神色转冷,不以为然的道:“华鹏死有余辜,贫道没有取他性命已经算是法外开恩,又怎么可能助他疗复伤势?华夫人也不必再勉为其难,且等药侠前辈来此,我们再决定他的生死。”

唐素素眼中珠泪欲盈,难掩焦虑的道:“可是……若是药侠迟迟不来,那妾身的夫郎岂不是……”端阳子断然道:“那便是他合该命丧于此,贫道也乐见其成。”

唐素素闻言娇躯一震,语声颤抖的道:“你!……道长你一向仁慈,怎能……怎能说出这种话来?”端阳子冷然道:“贫道的仁慈只施与良善之人,却决不会去做愚蠢的东郭先生,华夫人还请谅解。”

唐素素终于泪湿双颊,无限凄然的道:“好吧……道长不肯援手便罢,反正你们昆仑派见死不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道长如此决定,妾身其实并不意外。”

端阳子不由得胀红了脸,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却忽听庙门外传来一声沉笑道:“嗯……少年玩伴重逢,看来你们聊得很投机嘛。”

端阳子和唐素素齐齐一惊,不约而同的向门口望去,只见一条身着黑袍、头戴兜帽的人影龙行虎步进入夫子庙中,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一脸内容的瑞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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