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啸川正自暗下决心,便听台上的姬承梁宏声道:“下面有请教主和诸位神王歃血为盟,此后不论是否有创教之功,诸位神王平起平坐,共同辅弼教主开创大业。”
说话间早有力士搬上三牲祭礼和一大坛百年陈酿,台上众人在案前站成一排,姬承梁则侍立在旁,舌绽春雷的道:“恭请法刀。”
话音方落,但见汪藏玄自袖中取出一把金鞘匕首,双手呈递给叶行歌。
叶行歌拔出寒光闪闪的匕首,仔细审视间难掩感慨的道:“当年本座与众兄弟结义,用的便是这柄法刀,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此刀仍有用武之地。”
他说罢举刀一划,将一滴指血滴入面前的酒碗之中。
余下众人如法炮制,随后一同端起酒碗,仰首一饮而尽。
至此大礼已成,台上众人同气连枝,以后都亲如兄弟一般。
旁边的姬承梁见状不敢怠慢,立刻扯着嗓子道:“最后,将神教新立三条规约,以及暂息兵戈之令,广发各地分舵知晓,所有教众一体遵守、不得有误。”
台下早有教众准备妥当,这时张开罗网,只听鸽哨盈耳不绝,大批信鸽冲上半空、四散飞去。
众人一起抬头望天,只觉此番变革殊为巨大,却不知天命所归,净宇教今后将何去何从。
叶行歌则面带微笑,显然满怀信心,笃定这一手所创的基业必将千秋万代。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叶行歌脸上的笑容便转为讶异,原来空中的信鸽竟然大异常行,并未依照训练飞往各处分舵,而是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
有的撞中山壁,当场粉身碎骨,有的互相撞在一起,双双摔得血肉模糊,还有的不辨方向,一头撞在地上,立刻颈骨折断,只余翅膀还在本能的来回扑腾,红色的眼睛尤显妖异。
本来庆典一切顺利,没想到在最后一步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甚至没有一只信鸽能飞出大校场的范围。
叶行歌见状固是惊怒交集,组织筹办的姬承梁更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道:“教……教主息怒,属下……属下死罪!”
叶行歌面沉似水,语声冷冽的道:“信鸽是谁负责豢养?”
旁边的汪藏玄双眉紧锁,讷讷的道:“启禀教主,是山人麾下的‘残月刀尊’曹樾钟。”
叶行歌更不迟疑,震声厉喝道:“曹樾钟上前!”
众人眼见信鸽纷纷落地,早在私下议论,但叶行歌这一声厉喝出口,场中的嗡嗡声立刻消失。
众所瞩目之下,只见披发左衽的胡人曹樾钟排众而出,来到台前单膝跪地,抱拳为礼道:“属下曹樾钟,参见教主。”
叶行歌目光凝注,冷冷的道:“你可知罪?”
曹樾钟抬起头来,凛然正声道:“启禀教主,属下无罪。”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为之色变,毕竟叶行歌创立净宇教,权威一向不可撼动,岂有任何人敢当面顶撞他?
叶行歌同样大出意料,怔了怔才寒声道:“无罪?你负责豢养信鸽,如今却养成这副模样,居然还敢辩称无罪?”
曹樾钟神色不变,淡淡的道:“信鸽终究是畜牲,并非永远听从号令,请教主明鉴。”
叶行歌心头火起,当即厉斥道:“荒唐!一两只信鸽不听号令也还罢了,但岂有全都行为异常的道理,你敢说不是自己弄鬼?”
曹樾钟微一沉默,随即提高声音道:“教主怀疑是属下弄鬼,属下实在冤枉,至于为何所有信鸽都不听号令,这或许是天神的旨意,凡人不可与天争,这道理想必教主心知肚明。”
叶行歌听曹樾钟居然还振振有词,愈发气得脸色铁青,毫不犹豫的道:“左右将这厮绑了,押下去严加拷问!”
姬承梁早想将功补过,立刻招呼守卫去擒拿曹樾钟。
曹樾钟并未反抗或是逃遁,仍旧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的道:“教主雄才大略,属下衷心服膺,但您近日听信谗言,所作所为却着实令人心寒。”
此时守卫已经将曹樾钟上绑,却听他接着又道:“那班逆党与神教仇深似海,属下的兄长和幼弟便是死在丐帮的泼贼手里,教主若是将姓管的老乞丐封为神王,这正是亲痛仇快,如何能够让人心服?”
这话倒说出了不少净宇教众的心声,叶行歌眉峰一轩,冷笑着道:“所以你承认是自己弄鬼,故意破坏神教大计了?”
曹樾钟摇摇头道:“教主错了,并非属下弄鬼,这的确是天神的旨意。”
叶行歌神色更冷,咬着牙道:“好一个冥顽不灵之辈,看来你是不见亲棺不落泪,五仙教蒲教主何在?”
这时西边袅袅婷婷走出一位黑衣美妇,但见她年约双十,身段苗条匀称,正是五仙教主蒲静静。
低眉敛衽深施一礼,才听蒲静静和声道:“属下参见教主,恭请教主示下。”
叶行歌点点头道:“本座命你和齐药师检验这批信鸽,辨明它们是否有中毒迹象,今晚呈报本座。”
蒲静静微微一顿,随即淡淡的道:“启禀教主,属下方才已经仔细检验过,这批信鸽并未中毒。”
叶行歌登时一滞,面现不悦的道:“区区片刻时光,岂能检验清楚,下去重新验过再呈报。”
蒲静静低垂螓首,语声轻缓却不容置疑的道:“教主明鉴,这批信鸽的确不曾中毒,属下愿以性命担保。”
叶行歌没想到蒲静静也敢当面忤逆,吃惊之余更生恼怒。
此时只见一名郎中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与蒲静静并肩而立,跟着一抱拳道:“启禀教主,属下也检验过了,结论与内人相同,这批信鸽虽然行为异常,却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这男子二十二三岁年纪,相貌虽然平凡,但胜在稳重敦厚,正是蒲静静的夫婿,人称“百草阎君”的齐泽霖。
叶行歌看着面前的一对夫妻,忍不住沉喝道:“好!既然不是中毒,你们两人有何高见?”
齐泽霖和蒲静静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启禀教主,这或许的确是天神的旨意。”
叶行歌并未意外,胸中怒火蒸腾之际,霍地转向汪藏玄道:“老四!这是不是你策划的?”
汪藏玄似是一愕,随后眨眨眼道:“教主何出此言?”
叶行歌冷笑道:“你我多年交情,真以为本座看不出你的心思?你的封号是什么?”
汪藏玄微一苦笑,颇见讪讪的道:“教主赐号,吾名神意。”
叶行歌了然的道:“神意,天神的旨意,你既然敢直接告诉本座答案,如今又何必遮遮掩掩?”
汪藏玄叹了口气,拱拱手道:“教主明察秋毫,山人这点伎俩的确贻笑大方了。”
众人耳听汪藏玄亲口承认弄鬼,不由得为之大哗,连台上的众人都神色各异。
叶行歌紧盯着汪藏玄,颇见无奈的道:“当日你答应过本座什么,难道都忘了不成,为何要当众演这一出闹剧?”
汪藏玄同样直视着叶行歌,满面诚恳的道:“山人知道教主心意已决,再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所以当日只能违心附和。但教主的所作所为如同毁灭神教根基,分明是自掘坟墓,山人岂能不加阻止?”
叶行歌眉头紧皱,正待出言斥责,汪藏玄却已经抢先道:“神教三十八万教众,每日吃穿用度不知凡几,教主骤然立下三条规约,无异于让众人去喝西北风,这实在太过天真。”
“神教席卷天下,逆党覆灭在即,教主却在此时自毁长城,非要引狼入室,山人同样不敢苟同。”
“山人号称神意,天神之意或许难以窥测,但民意正在眼前,期盼教主顺应民意,切莫一意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