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烟尘弥漫之中,赫见苏琬珺委顿于地,不仅衣衫破裂,而且秀发披散,面前还有一片骇人的血迹,看起来着实触目惊心。但正因为她不顾自身安危,奋力出手阻挡,霹雳子毕竟没在草庐左近爆炸。
被掀翻的草庐已经是一片狼藉,其中匆匆迈出一条沉雄身影,瞬间便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
岳啸川不由得神色巨变,当下疾步抢上前去,一把将苏琬珺搂进怀里。
苏琬珺虽然目光散乱,但模糊之中认清是岳啸川,她还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嘴唇翕动间断断续续的道:“岳兄……速走,走……”
喑哑的语声好似断裂的琴弦,就此戛然而止,岳啸川还没来得及感到痛入骨髓的悲憾,怀中的佳人已然美目暝合,一缕芳魂阴司觅途!
芙蓉姑娘款款走近,一面拿手帕轻掩着小巧的瑶鼻,一面意态悠闲的道:“小妹妹,但凡出手便要一击制敌,这一课你师父没给你上,那只能去找阎罗王补了。”
岳啸川缓缓抬头,目光中的炽烈恨火,直欲焚遍九天十地。
芙蓉姑娘心头微凛,面上却淡淡的道:“大胡子小哥,你或许不认识奴家,但奴家可以郑重告诉你,凭你眼下的状态,绝不是奴家的对手。”
岳啸川恍若未闻,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琢玉魔刀已然出鞘。
无声的狂怒之中,沛然真力源源不断的贯入刀身,清圣光华几可遍照四野。
芙蓉姑娘皱起眉头,鼻中轻哂道:“大胡子小哥,你的功体和刀法相克,尤其此时还在冲突之中,再这样勉为其难,一旦牵动伤势复发,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岳啸川并不答话,脸上的神情渐显肃穆,无尽怒火深敛其中,尽皆化作圣佛天威,融合地冥魔皇血脉之力,骤现大日如来不动明王法相,誓要斩尽一切邪魔奸宄!
芙蓉姑娘只觉周身被一片沉重压力笼罩,竟不知该如何趋避,震骇之下脱口沉哼道:“也罢,今日奴家便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明王诛鬼刀,究竟有何盖世威能!”
话音未落,但见岳啸川振腕出刀,澎湃之力翻江倒海般奔涌而来,正是一招“鬼渡轮回”。
芙蓉姑娘玉掌翻转,凝聚全力护住胸口,霎时磅礴刀劲呼啸而至,只听她发出一声痛吟,胸前顿时红光迸现。
一招之下,胜负立判,芙蓉姑娘浑身剧颤,摇摇欲坠间哑声道:“明王诛鬼刀,果然……名不虚传,奴家……认命了。”
话到此处,芙蓉姑娘全身如临火炙,脑海之中一阵眩晕,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正在昏死前的一刻,芙蓉姑娘觑得分明,岳啸川双指一骈,当场刺入自己的心口!
原来这世上真有愿意殉情的男子,有生之年能亲眼得见此景,这一世也不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药居周遭,终于又听到脚步声响起,原来是“毒手鼓魔”连八方挟着孙楚楚一同走近。
连八方满面警惕,目光逡巡间暗自哑然,只因眼前的诸般情形,着实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药居内部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但浓烈的硝烟气味还不曾散尽,苏琬珺和芙蓉姑娘各自仰躺在地,却偏偏没有看到岳啸川的身影。
连八方神色数变,低头沉吟着道:“看来是艳芳姬引爆了霸道火器,那岳啸川多半被炸死了吧?哈……天意如此,老夫命不该绝啊。”
孙楚楚此刻动转不灵,根本看不到场中情形,闻言失声痛斥道:“连老怪住口!不许咒我啸哥哥!”
连八方嘿嘿一笑道:“鬼丫头用不着自欺欺人,若是岳啸川当真未死,怎会任凭苏琬珺像一条死狗似的躺在这里?”
孙楚楚听连八方言之有理,霎时吓得魂不附体,珠泪欲盈之际,浑不知该如何反驳。
连八方为人谨慎,毕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先来到芙蓉姑娘身前查看。只见她胸前的衣衫血迹殷然,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极其微弱,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
连八方暗呼侥幸,急忙自怀里取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捏开芙蓉姑娘的下颌,小心的纳入她口中。
这颗丹丸颇具神效,芙蓉姑娘的呼吸立刻强劲不少,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看来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连八方舒了口气,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来到苏琬珺身旁。定睛处赫见她面色红润,而且呼吸如常,除了衣衫破裂而略显狼狈之外,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连八方这一惊非同小可,还以为苏琬珺是守株待兔,慌忙撤步向后一退,此时一道凌厉罡风破空袭至,正好射向他挟着孙楚楚的左臂。
连八方不想放弃孙楚楚这道保命符,百忙间同样一道掌风凌空挥出,无奈他这下是仓促应招,内力冲击之下,顿觉气息一滞,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拿住身形。
连八方不敢怠慢,顺势单手成爪,锁住孙楚楚的咽喉,接着扬声呵斥道:“是谁偷施暗算?再不赶紧现身出来,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敢情连八方已经判定,方才并非苏琬珺出手,多半是岳啸川出其不意发动的攻势,于是当机立断,拿孙楚楚的性命威胁,倒不怕岳啸川不出面来维护他这位义妹。
孰料话音方落,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连老怪,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连八方心神巨震,脱口惊呼道:“樊飞?!怎会是你?!”
青衫随风飘荡,但见樊飞现身眼前,俊面之上神情波澜不惊,挺身负手而立之际,自有一派渊渟岳峙的气象,卓然风标迥非凡俗可比。
连八方目中凶光连闪,语声冷厉的道:“樊飞,你现在不过是个废人,居然还敢跑来送死?”
樊飞面色严峻的道:“纵然力有不逮,樊某也不会苟且偷生,今日你我二人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如愿。”
连八方手上加力,沉哼一声道:“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可老夫不屑跟你一般见识,你若不肯束手就擒,老夫便先杀了这丫头,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岳啸川交代!”
樊飞缓缓摇头道:“岳啸川此刻已经魂归极乐,但樊某仍会尽力达成他的遗愿,想必孙姑娘能够体会樊某的苦衷,今日的确万般无奈,樊某只能忍痛牺牲你了。”
孙楚楚听到岳啸川果然已经亡故,整个人顿时如遭雷殛,莫可名状的悲痛阵阵撕扯着心房,万念俱灰之下,只余喑哑的声音道:“你不必顾虑我,我反正是要跟啸哥哥去的,迟一刻早一刻都没区别。”
连八方看出孙楚楚并非作伪,知道这张保命符的作用已然大打折扣,正在满心郁闷之际,樊飞郑重抱拳为礼道:“孙姑娘深明大义,樊某绝不会辜负你的牺牲。”
话音方落,但见樊飞腾身扑上,双袖满布沛然罡风,呼的一声扫向连八方的面门。
连八方没想到樊飞说动手便动手,错愕之下来不及细想,终是将孙楚楚往旁边一推,同时双掌齐出,硬接樊飞的攻势。
电光石火间两招交接,倏听连八方骇然惊呼道:“你!不是樊飞?!”
樊飞朗笑一声,大袖滑落之际,十根手指赫然完好无损,此刻正好擒住连八方的双手腕脉。
连八方追悔莫及,咬牙切齿的道:“你到底是谁?”
樊飞微微一笑道:“连老怪,当日樊某不过是演了一出好戏,为的便是令你掉以轻心,以至于马失前蹄啊。”
连八方如梦方醒,恼羞成怒的道:“原来你并未自己截去拇指,哼!言而无信,无耻之尤!”
樊飞不以为然的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之樊某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