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灰袍汉子一派热络,“方兄”着实莫名其妙,眼神交汇间终于醒过神来,他禁不住脸色微变,咬牙沉声道:“尚兄的确消息灵通,简直堪称阴魂不散。”
“尚兄”捡了一张座位坐了,又招呼小二添了几道小菜,这才抚须微笑道:“方兄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方兄不必担心小弟打秋风,小弟负责会账便是。”
“方兄”闷哼一声,紧盯着“尚兄”道:“尚兄如今飞黄腾达,自然比我这乡野穷酸阔绰,既然你有心请客,那我们却之不恭了。”
“尚兄”打个哈哈,转向那女子道:“这位是蓉儿小姐吧,呵……果然女大十八变,比起上次相见,蓉儿小姐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那女子甜甜一笑道:“难为尚老板还记得奴家,奴家真是三生有幸呢。”
“方兄”显然不想见到“尚兄”跟“蓉儿”搭话,当下横眉峻声道:“尚兄这一阵不知在哪里发达,看样子生意做得不错嘛。”
“尚兄”叹口气道:“哪里谈得上发达,小弟这段时日势单力孤,无非四处乞怜,勉强度日罢了。”
“方兄”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尚兄太谦虚了,凭借你以往的积蓄,自立门户游刃有余吧?”
“尚兄”缓缓摇头道:“非也非也,小弟一人毕竟难以成事,所幸今日找到方兄,这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连老天爷都在撮合咱们重新聚首,共同干出一番事业,只是不知方兄还有没有雄心壮志呢?”
“方兄”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道:“尚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早已心灰意懒,只想尽心尽力服侍小姐,再没胆量去生意场上拼老命喽。”
“尚兄”并未意外,游目四顾间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方兄的不是了,你们这次北上中州,不是打算跟岳老板讨债吗?小弟自信还有几分才能,况且大家又都是熟人,何必对小弟堵上发财的门路呢?”
“方兄”和“蓉儿”对视一眼,各自露出诧异之色,还是“方兄”干咳一声道:“尚兄多半是误会了,我跟小姐从来都没打算找岳老板,小姐你说是不是?”
“蓉儿”羞涩一笑,看来是默认了“方兄”的话,“尚兄”见状意味深长的道:“方兄再隐瞒便没意思了,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此才好精诚合作。”
“方兄”为之一哂道:“尚兄心怀鸿鹄之志,自然可以大展宏图,但我充其量不过是只小家雀,所以还请尚兄高抬贵手,别再为难我了吧。”
“尚兄”见“方兄”油盐不进,转念间径向“蓉儿”道:“看来方兄已经没什么雄心壮志了,蓉儿小姐甘心跟他一起碌碌无为吗?”
“蓉儿”尚未答话,“方兄”已经忿忿不平的道:“尚兄这话太出格了,不管咱们之间有何过节,你都不该挑拨我和小姐的关系!”
“尚兄”轻叹一声道:“方兄啊,哪怕你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也该替蓉儿小姐的未来多做打算,否则不如退位让贤,免得最后害人害己。”
“方兄”的脸色更加难看,正待反唇相讥之际,便听“蓉儿”柔柔的道:“老方,既然尚老板盛情相邀,咱们也别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方兄”登时噎住,无奈苦着脸道:“小姐不是不知道,这位……这位尚兄,他实在不是个靠得住的合作对象,咱们何必跟他多费唇舌呢?”
“尚兄”闻言连连摇头道:“方兄何苦这般诋毁小弟,枉费你我这数十年的交情,今日才知方兄对我的成见如此之深,当真让我心如刀割。”
“方兄”冷着脸哼了一声,“蓉儿”则抿嘴轻笑道:“老方总归是出于谨慎,毕竟生意场上的事情,需要拿出足够让人信服的本钱,然后才能谈合作与否,尚老板你说是不是?”
“尚兄”粲然一笑道:“蓉儿小姐言之有理,在下如今虽然穷困潦倒,所幸还有一位生死之交,他的身家十分阔绰,而且这位朋友与方兄也非陌生,不知两位是否有兴趣一见?”
“尚兄”一语既出,“方兄”登时一怔,此时只见隔桌端坐的一条大汉站起身来,径自来到这桌最后一个座位坐下,一双隐现碧色的隼目随便扫了“方兄”一眼,之后便旁若无人的盯在“蓉儿”身上。
“方兄”见状立刻醒悟此人的身份,正在满心惊诧之际,只听“蓉儿”莺声呖呖的道:“这位朋友不知该如何称呼,尚老板能否为奴家引荐?”
“尚兄”正待答话,那最后落座的大汉已经哈哈一笑道:“山野村夫而已,名号不值一提,蓉儿小姐唤我‘老宫’便是。”
“方兄”登时沉下脸色,反倒“蓉儿”不以为忤,只是悠悠的道:“哦?看来阁下想当奴家的‘老公’是么?”
“老宫”仍是直勾勾的盯着“蓉儿”,满面激赏的道:“蓉儿小姐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这么冰雪聪明,‘老宫’我现在真是愈发喜欢你了。”
此人身上自有一派狂放桀骜之气,竟让“蓉儿”禁不住心生异样,“方兄”在旁边觑得分明,不忿之下提高声音道:“尚兄、宫兄,想必你们两位早已盯上我和小姐,所以今天才在这儿守株待兔吧?”
“尚兄”干笑一声道:“方兄太谦虚了,似你这般狡猾多诈,三言两语便骗得我白跑一趟,叫做狐狸才更合适,我们哪敢把你当成兔子呢?”
“老宫”则哂然道:“事情还得分开说,这位方兄一向胆小如鼠、畏缩怕事,恐怕连兔子都比他强。如果没有咱们这些老兄弟从旁帮衬,他恐怕真会呆头呆脑的撞死在树桩上,让旁人捡了现成便宜。”
这二位一搭一唱说得顺口,“方兄”听罢气得七窍生烟,但他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目光逡巡间闷声道:“尚兄既然找到宫兄,可见武夷之行并非白跑一趟,怎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指责我呢?”
“尚兄”不以为然的道:“方兄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此次并非我找到宫兄,而是宫兄找到了我,而且据他所说,平生从未履足武夷山。”
“方兄”早有定计,故作惊奇的道:“是吗?看来当初是小厉糊涂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记错,万幸尚兄福泽深厚,也算歪打正着了。”
“尚兄”似乎无心跟“方兄”争辩,直截了当的道:“过去之事一笔勾销,方兄仍有选择的机会,是跟我们轰轰烈烈干上一场,还是窝窝囊囊作缩头乌龟?”
“方兄”眼珠连转,拱手为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两位既然本钱雄厚,大可联手再豪赌一把,但兄弟我是决计不参与的。”
“尚兄”为之一哂道:“方兄何必这么畏缩怕事呢?这场赌局咱们已经胜券在握,赌本自然越大越好。即便方兄自己不想发财,可蓉儿小姐还有自己的打算,怎能由你做主呢?”
“方兄”听“尚兄”又来挑拨离间,只觉头疼不已,此时“老宫”也帮腔道:“尚兄言之有理,方兄毕竟黄土埋半截了,发不发财确实没什么打紧,可蓉儿小姐正当妙龄,难道非要跟着他潦倒下去?”
“方兄”招架不住,只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蓉儿”。
“蓉儿”略一沉吟,终是嫣然一笑道:“两位老板既然这么热心,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两位,奴家在这儿先敬你们一杯。”
说罢“蓉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尚兄”和“老宫”相视一笑,跟着满饮一杯,只有“方兄”无声一叹,脸上露出一片黯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