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殷颂蹙起眉头,语气莫名:“她怎么找上卫越去了?”
耶律芙现在还在禁军驻地门口,虽然说已经下值,但周围还是有人经过的,恐怕要不了多久匈奴八公主与宁国公世子的流言就会满天飞!
殷颂沉『吟』了片刻,冲着对面沉默的藏锋道:“你去把晏千琉请过来,孤有事要问他。”
藏锋抱一下拳,飞身而出
晏千琉在书房里练字,龙飞凤舞一篇古章,他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勾了勾唇角,慢悠悠把『毛』笔放下,敛袖转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架旁的挺拔身影
“咱们走吧。”他云淡风轻的笑:“别让殿下等急了。”
藏锋看一眼晏千琉,等他走出房门之后,不急不缓跟在后面
殷颂看见晏千琉,还没说话呢,便先叹了口气
“你说你,好端端的把他扯进来做什么。”
“把他扯进来又怎样。”晏千琉很自然的在她旁边坐下,笑『吟』『吟』道:“宁国公世子与匈奴公主扯上关系,且得让安王那一派的人头疼呢,况且,您不是也不喜欢卫世子的纠缠么,趁此解决了多好啊。”
殷颂扶额
耶律芙美丽,『性』情热烈似火,魅力无限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喜欢上她,那就是飞蛾扑火!
毕竟除了她背后虎视眈眈的匈奴,她还是被大梁皇帝看上的女人,想得到她,就意味着无数麻烦与磨难
作为匈奴公主,耶律芙就仿佛一包剧毒,吃了可能会神功大成,但也有可能会被反噬身亡
普通人意识不到她的厉害,只被她鲜艳的外表『迷』『惑』,孜孜以求;第二类人知道她的厉害,但还扛不住她的毒,最好便是敬而远之;第三类人知道她的厉害,也承受得住她的毒甚至可以化为己用,只看他们想不想用
如果说霍劭是第三类人,所以可以随心所欲,那卫越就是第二类人,他到底年轻,底蕴浅薄,还受限于朝廷的规则,耶律芙的青睐对她来说,有害无利!
卫越是个聪明人,他之前便自觉离耶律芙远远的,只是可惜,有个晏千琉在后面算计,到底把他扯进这烂摊子里!
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但要说晏千琉做得不对,那也不是
他是她这一派的谋臣,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对付他们的政敌,卫越是宁国公的软肋,不指着这儿打冲哪儿打
晏千琉好整以暇看着殷颂,神『色』镇静而淡定,甚至可以说带着那么一点有恃无恐
殷颂都快被他气笑了,把手边的绒枕冲他扔过去:“好啊你这家伙,就等着在这儿堵我呢是吧!”
晏千琉接住软枕,上面还残留着女儿清婉的体香,他指尖不着痕迹的抚『摸』了几下,才状似若无其事的把软枕放在一旁,笑道:“殿下说什么,臣怎么没听懂啊。”
“还给孤装!”殷颂横了他一眼,又缓了语气,用解释的口吻道:“他年纪小,『性』情纯善,孤便忍不住多纵容几分,大事上却不会含糊的,哪需要你这么大张旗鼓为孤清君侧,非瞅着他不放。”
晏千琉笑容渐渐泛凉
“殿下,偏心与宠爱是会成瘾的。”他垂下眸子,神『色』莫名:“他已然是弱冠之龄,又不是垂髫小儿,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哪里还说得上小,在您身边撒娇卖痴也该有个分寸,臣针对他这个软肋,并不觉得良心有亏,您既然说了大事上不含糊,此刻又何必为他说话。”
和晏大学士讲道理,那是讲不过的,殷颂有些无奈:“那便当是放过他这一次吧,你也莫忘了,之前朝堂上,他还顶着压力为孤说过话呢,转手就把他卖了,孤这心里不好受。”
晏千琉忽然轻笑了几声
他抬起头,深深看着她,沉默片刻,道:“殿下,您待卫世子格外宽厚,可是想将来下嫁宁国公府?”
殷颂这次是真愣了:“怎么这样说?”
晏千琉觉得现在的自己意外的冷静,仿佛有一半的灵魂抽离出身体,悬在旁边冷冷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张开嘴,用惯来的三分轻佻、三分笑意的风流语气道:“殿下,您总是要嫁人的,不管是世俗规矩,还是朝中大臣都不会坐视您一生不嫁,如今虽然推拒了匈奴的和亲,但到底触动了百官的神经,皇帝再想留您,怕是也留不了几年了,您总要早早打算,如何才是最好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殷颂不嫁,就只是大梁的元昭帝姬,是皇家尊贵的嫡帝姬,哪怕她是一个女子,皇帝赋予她的荣宠与权势,她也可以握得很紧;但一旦出了嫁,便是别人的家人了,连名字都要记在别人家的族谱上,她皇室的身份就会无形被压低,她拥有的那些灼眼的权利,会更轻易的被夺走
所以,如果必不得已的要嫁人,就要挑能带给她最大利益的
就比如宁国公府!
宁国公鼎钟勋贵门楣,又握着兵权,惯来是安王最有力的支持者,听说舒贵妃便一直想与之联姻,将自己的女儿安乐帝姬下嫁,使两家的关系更加亲密;如果殷颂能抢先一步下嫁,以世子对她的深情,好好经营,未尝没有将之拉拢到自己麾下的可能—毕竟一个娶了仇敌的家族,就算以前无比信任,安王之后怕是也会对宁国公府有所怀疑,滴水穿石之下,不说分道扬镳,反目成仇都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除了利益,她对卫越也颇有好感,一直以来的纵容与关怀,可不是说着玩的!
晏千琉神『色』无一丝破绽,轻声慢语道:“若是殿下决定好了,臣自会放过他,还愿意助殿下一把,让殿下得偿所愿。”
这样说着,他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她,笑意下是晦涩的诡谲,仿佛在等着一个宣判的犯人
殷颂惊讶过后,却笑了起来:“你想的太多了吧,孤如何也不会嫁给他的。”
晏千琉绷紧的心弦骤然放松,他悄无声息吐出一口浊气,笑道:“是吗,那是臣想错了。”
“你的确想错了。”殷颂摇摇头:“他是个清正的好孩子,我不会害了他。”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利益是利益,感情是感情,孤再用阳谋诡计,只要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就不会将两者牵扯在一起,尤其是对一个好人。”殷颂看着晏千琉,眼神温和而坚定:“孤知道卫越爱慕孤,不管他是年少轻狂也好是情深意切也罢,孤都不会嫁给他,不会给他希望,不会利用他得到宁国公府的支持。甚至直到有一天,他亲自上了这政治上的战场,与孤拔剑相向,孤才会向他举剑。”
“你也许会觉得孤伪善天真,可孤就是这样想的。”她有些恍惚,透过他仿佛在看很多东西,她轻声呢喃着:“孤从来觉得,愿意去喜欢、去爱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不该成为他的错,更不该成为别人伤害他的软肋与把柄。”
晏千琉轰然一震,脑中嗡嗡作响
他慌『乱』的垂下头,怕她看见他脸上的狼狈与无措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他以为她会不以为然,以为她会嗤之以鼻,却没想过她会如此理解、甚至是欣赏
那种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惊喜,一瞬间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让他想现在就告诉她,告诉她他的心意
不是只有卫越会爱,他也可以,他爱得远比卫越更成熟、更体贴、更不会让她感觉到负担
宽袖下,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青筋暴起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晏千琉,你不能任『性』
现在还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现在的你只能忠于自己谋臣的使命,其他任何不理智的感情,造成的困扰都可能酿成弥天大祸
只凭她今日这几句话,他曾经所有的纠结与隐忍,便都足够了!
殷颂恍惚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他的异样,关怀问:“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臣无碍的。”晏千琉顿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表情平淡:“只是听了殿下的话,有些感触。”
“你若能真有感触便好了,瞧你那副冷心冷肺,也不知何时能碰上心仪的人。”殷颂笑了笑:“行了,你回去吧,卫越那里孤有分寸,你可别再自作聪明了。”
被点开了一桩心事,晏千琉心情颇好,也不再纠缠于那点子醋意,拱手道:“听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