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轩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江欣柔有点没来由的心慌。
慕承轩对她，向来谈不上什么温情脉脉。
在没把他惹烦了的前提下，他是绅士温和的。
温和到连多余的情绪起伏都没有，他的喜怒哀乐，好像从来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偶尔她会奢望，想看到这个男人为自己失控的样子。
但最终她能得到的，永远是她最害怕看到的东西。
比如，他会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他是为了某些原因才忍耐她，这种忍耐有限度。
他会随时提醒她不要过界。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尽力维持着两人之间那种平和的关系。
但即使这样，他也从没用这么令她不安的眼神看过她。
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但绝不是突然对她有了兴趣。
而是不带丝毫感情，仿佛猎杀者在打量他的猎物，寻找她身上的破绽。
一旦她露出马脚……
江欣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一丝僵硬。
好在慕承轩那样古怪的眼神只出现了一瞬，就像她的错觉似的。
他已经勾起唇角，重新看向那个首饰盒，“我猜是奶奶最宝贝的一只镯子。”
江欣柔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撒着娇说：“你就不能猜错一下，让人家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低了一些，“承轩，爷爷和奶奶这次回来，心情和精力明显不如以往。刚刚奶奶还流泪了，说年纪越大，就越受不住失望的打击，就只希望我们这些小辈能好好的，健康幸福就够了。”
慕承轩抽出了手，拿起佣人刚上的茶喝了一口。
他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瞥着盒子说：“打开看看。”
江欣柔打开了盒子，里面的丝缎上，躺着一条翡翠镯子。
慕承轩看了一眼，在他奶奶的收藏里，这一条不算出众。
但拿出来送小辈，倒也绰绰有余。
可见奶奶送这翡翠镯，并没有什么深意。
江欣柔自然也没有蠢到认为一个镯子就怎么样，她高兴的点在于别的。
“承轩，你看奶奶多细心，我手腕细，奶奶怕我戴不了，特意挑了圈口不大的。奶奶还说，她听人说年轻不喜欢满绿，嫌老气，所以给我挑了这只紫罗兰。”
慕承轩正要说话，余光看见二楼栏杆处忽然探出个小脑袋。
慕玉衡两只小手插在兜里，歪着头，沉默地看着他。
在慕玉衡旁边，隔着半米远，若若从楼梯栏杆间伸出一颗狗头，身后尾巴拼命摇。
慕承轩冲那一人一狗招手，“过来。”
若若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狗头怼进慕承轩怀里让他撸。
慕玉衡慢条斯理地下楼，走到慕承轩旁边，抬脚踹了一下若若的屁股。
慕承轩发现，他对这只狗动作虽然依旧粗鲁，但已经明显在控制力气了。
这一脚轻轻的，只是碰了它一下。
但若若怕他，被他警告后，立即退后，乖乖坐好。
慕承轩有点欣慰，这孩子显然是听进了颜若尔的话，克制着自己没有再打狗。
“你今晚是不是有课？”他问。
颜若尔把别人送她的积木日历给了慕玉衡，帮他做了个课程表。
慕玉衡略一点头，手从兜里拿出来，手心上是个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纸块。
慕承轩接过来打开，纸上画的东西，勉强可以说是一条狗。
从狗身上的花纹判断，他画的就是若若。
画中若若正在一个地方刨坑，往坑里埋什么东西。
慕承轩看了一眼坐姿挺拔的若若，笑了一声，“若若埋东西被你看见了？”
他想着，狗能埋什么，多半是些小零碎玩具之类。
正想着，慕玉衡已经拉着他的手，示意他起来。
江欣柔跟着站了一起来，“承轩……”
从这孩子出现，她就没敢再说话。
这孩子是慕家的小祖宗，在两个老人心目中甚至比慕承轩还要重要。
上次在十方公馆他已经对她表现出了十足的恶意。
这次其实她刚到老宅就跟他打了个照面，她走到门口时，他正牵着那条狗从远处走来。
她远远地冲她打招呼，如同每次一样，他没理。
但这次，他忽然凑近狗头，乍看像是在说悄悄话，可江欣柔知道他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
他的嘴唇也确实没有动，只是一只手扳着狗头，另一只手指向她。
一边指着她，一边扭头看那只狗。
狗自然不能领会他的意图，换来他恼怒地在狗头上轻拍了一下。
江欣柔看着这一幕，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她看来，慕玉衡的意图很明显——他在指使那条狗过来咬她。
她当时吓坏了，再没敢多看一眼，赶紧匆匆进门。
慕承轩冲她笑了一下，“我去陪衡衡玩会儿，你坐。”
说完还细心地招呼佣人给她拿果汁。
叔侄二人和若若一起从后门出来，穿过长长的林荫道，走进花园。
若若一路都很兴奋，还以为他们是要遛它。
等走着走着，十分钟后，他们逐渐接近一个位于缓坡上的凉亭，若若开始慌了。
但是绳子在小祖宗手里牵着，它不敢造次，哼哼唧唧地跟在后面，脚步都不再轻快。
绕到凉亭后，慕玉衡停在一棵大柿子树下。
慕承轩看见树根处还用几块石头堆出一个标记，看来若若埋东西就是在这了。
他回头一看，若若已经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了，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慕玉衡才不管它高不高兴，他蹲下扒开那几块小石头，用一块最大的石头当铲子，闷头挖起土来。
慕承轩也蹲了下来，没有上手帮忙，他从小就没玩过泥巴。
若若刨的坑并不深，慕玉衡很快就挖到了东西。
他扔掉石头，捏住露出的一角抖了抖，把东西从坑里拎了出来。
若若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伤心的呜咽，恨不得把自己的狗头埋进地里。
慕承轩看着慕玉衡手里拎着的东西，目光有片刻的凝滞。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东西了，自从某一年突然再也找不到以后。
蓝色的尼龙绳已经褪色，还有些地方勾出绳套，看上去破破烂烂。
绳子上挂着一颗透明圆球，圆球里有一只捧着红心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