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女整个人都懵了,绣云那样是哪样啊,她刚刚都没看见。
想解释无从说起,想问梨花发生了什么,可是梨花已经走了,于是她也想跑出去,先避避风头也好。
但剩下的秀女们哪里会让她跑掉,当即毫不客气地揪着她不让走,开始逼问算账。
殿中顿时乱成一团。
梨花也是怕万一回头孙绣云真的有个什么事,得有个背锅的吧?
像朱秀女这样心存不良的,不正好适合背锅么!
何况就算她不动手,等回头姓朱的反应过来,准咬她一口,落井下石。
所以梨花先下手为强,把朱秀女后面可能的路走了,让她没路可走,这可是妥妥的卷王准则。
这样梨花才能安心去劝说孙绣云,彼时无论她说什么,嬷嬷们都得念着她好的份儿。
今夜一直猫在角落不知做什么,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怔子,此刻得空了,趁着没人注意,去将那张帕子塞进了怀里,随后出了殿中,跟着梨花而去。
孙绣云的小舍外。
小怔子毫不见外地杵着,旁边是孙绣云的婢女,想请他走,却怎么都请不走,只能愁眉苦脸的待着,不许人再往里走一步。
两人各站门外一侧,听着里头的声音:
梨花试图从贬低自己的方向上劝:“…绣云,我女红也就占了个巧字,功底同你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看我,这才是我真正的水平。”
为了让孙绣云回心转意,梨花拼了,从怀里掏出平日所用的帕子,是知春所绣。
谁知她刚一拿出来,孙绣云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睛,垂下头去:“那不是先生所绣,您何必侮辱我。”
梨花:……
女红奇才,果然不同凡响,她自己都没看清呢,人家就知道不是她绣的……
孙绣云是不爱哭,梨花追来时,人已经不哭了,呆呆的在小舍内想着什么。
但也让人头疼,太内向了,想什么都不肯直白的说出来,梨花说十句话,都听不到她回应一句话。
梨花感觉心累,她本就不擅长安慰和劝人,为了确定孙绣云不想出宫,为了增强她的信心,重拾女红,只好绞尽脑汁去劝。
这回,她从女红的才能方向去劝:“绣云,我见过你绣的东西,灵气逼人,精致无双,真真让人印象深刻,你才十六岁便有这样的才华,若是放弃了,不知多可惜……”
顺着这思路劝了一通,孙绣云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梨花也不知她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只好自顾自说下去:“想来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我当初学女红就扎过几次针眼,十指连心,疼得直吸气,后来娴熟了才没再扎到手。你想想你那些年吃过的苦,就因这次小小的比试而放弃,不可惜么?”
孙绣云有些诧异的抬头,梨花见状,以为这招起了作用,连忙鼓励她说。
谁知孙绣却是说:“先生的天赋果真比我更甚,我当年初学女红,手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针眼,数都数不清楚,便是现下刺绣,有时还会扎到手指,而先生仅扎过几次,天赋比我不知好多少……”
说着她无力笑了笑,张开双手去看自己的手指头,仿佛在看过去那些岁月。
梨花顺着看去,果然能看见新扎的针眼,还有些很淡很淡的针眼痕迹,显然是陈年旧痕。
梨花:……
她忘了自己的手、眼睛有多稳准,之前她的刺绣师傅就惊叹过她下手之准,她只以为是女红师傅夸张,毕竟扎过几次手,对她来说已经很多了,当时她还觉得自己手笨,没有将女红师傅的话放在心上。
谁知一般人学刺绣,即便像孙绣云这样的,也要经过这么艰苦的一关呢,手上密密麻麻扎满针眼,那得多疼啊……
梨花默了默,重振旗鼓,以亲情绑架:“那你更不能放弃了,冬日严寒夏日酷暑,小小年纪起便围着绣篮转,你娘不知多心疼你,兴许在心里头无数次想让你放弃,却知是为你好,忍着心疼看你扎到手,便是为了不辜负她,你也不能放弃。”
武夫人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梨花这么说,大抵天底下疼爱子女的母亲,都如武夫人一般。
古人都孝顺,这么说起码能动摇孙绣云,谁知梨花千算万算,还是失算了。
孙绣云眼神黯淡无光:“先生,若是你说的那般该多好,可惜我娘自我很小便去了,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我……唉,不过我继娘对我也很好。”
梨花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真是多说多错,没调查清楚孙绣云没亲娘,是她的不是。
她只觉眼前情况十分棘手,自上回后,梨花就清醒的认识到她不适合真心劝人,越劝越不好。
现下又一次印证了,于是梨花干脆准备想清楚再说话,免得越劝越糟糕。
两人一时间安静下来,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后,孙绣云难得的主动打破沉默:“先生,我知您是为了我好,谢谢您。”
她眼睛里有了点笑意:“我不是因这次比试而放弃,而是我看见了自己的上限,很早以前我的女红便再无进益,我以为勤能补拙,今日我才知晓并非是如此。先生,不是你的错,我只是看清楚了前路。”
这梨花就不同意了,她站起来严肃批评:“你错了,勤有时的确不能补拙,便如你在《九章算术》上,即便你浪费再多时辰,你学不好就是学不好。”
“可是绣云,你在女红上是有才华与天赋的,许多人在这条路上一辈子都达不到你现下的水平,若你说在这条路上不行,那谁可以?”
梨花越说越激动:“许多事缺的是持之以恒、日复一日的坚持罢了,无论是谁,即便是先贤,达到一定程度也会有瓶颈出现,你以为就你有?你不过是借机逃避罢了!”
对还有良心的小姑娘,梨花就是下不去狠手欺骗,想要真心一些,这不说着说着,就真心过了头:
“…你往后不再刺绣,你还能做什么?你样样都不如别人,做题都不会蒙,连朋友都交不清楚,识人不明,糊涂得很!唯独刺绣是上天给你的天赋,却连这一样你自己都不珍惜,你往后还有什么值得信重的?”
梨花说的口干舌燥,重重地坐下来,不客气地拿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她已经仁至义尽了,放弃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