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总工办公室还亮着灯,这已经是常态。但与往日加班不同的是,今天丁一航来了,而且还带着酒菜。
“别干扰我工作,现在还没到喝酒时候。”尽管酒菜味挺香,但卫国兴仅是歪了歪头,手上活计并没放下。
“我就是来谈工作呀。”丁一航把酒菜摆到桌上,斟上了两杯白酒。
卫国兴抬起头,严肃地说:“你可别再忽悠我。”
“我是那人吗?真是有工作要谈。”丁一航脸上一本正经。
“好吧。”卫国兴推开纸笔,捏起了花生米。
丁一航找理由连提三杯,对方很配合地喝了。
放下酒杯,卫国兴直接逐客:“厂长你忙去吧,心意我领了。”
丁一航“呵呵”一笑:“马上就谈工作,再干三杯怎么样?”
“不不不。我负责技术,又不是销售,不用练酒量。”卫国兴连连摆手。
“喝酒也是工作一部分,担心您以后忙得没时间喝,我先提前给您补点。”丁一航做着解释。
“再喝三杯就谈技术。”卫国兴做过强调这才端酒,不过三杯后直接倒扣了酒杯。
丁一航也不再劝酒,而是开启了新的话题:“您谈一下下步工作安排。”
“我正想找你呢,见你整天忙的不着家,就暂时没去,现在时间正好。这些天我做了许多了解,也很认可你的观点,新产品必须以……”
卫国兴讲过产品定位后,谈到了时间线:
“现在可以着手新产品研发准备,但研发设备必须在一个月内补充到位,之前的太落伍,新生产线又缺失这方面设施。”
“在这期间,我会招聘专业研发人员,培训、定岗、试操等等,一个月内紧巴些能完成。”
“过了元宵节正式研发,初级研发样品两到三周可以拿出来,加上二级、三级研发,不会超过两个月。”
“之后试生产、市场调研、反馈、定价等等,最快上半年可以正式投产,保守估计不超过八月底。”
“如果宣传、试销能跟上的话,销售可以与生产同步开展。”
丁一航缓缓摇头:“慢,太慢了。”
“慢……”卫国兴稍稍盘算了一下,说,“资金、人员完全保证的情况下,研发可以压缩在五周内,后面再压缩一下,整个时间可以提前一个半月。”
“太慢太慢。”丁一航再次摇头。
“客观配套完全不影响情况下,最快五月中旬。”
“慢了。”
“总不能四月底吧。”
“还是慢。”
“那你说多会儿?这是推新品、占市场,不是自家压面条。”卫国兴有些急了。
丁一航微微一笑:“首批成品春节前怎么样?”
“你疯了?”卫国兴直接跳了起来。
丁一航不急不躁:“如果今晚研发出样品,春……”
“疯了,绝对疯了。”卫国兴双手挥动,地上不停转圈,好似热锅上蚂蚁一般。
转了好几十圈,卫国兴步幅稍稍慢了一些,尽量平静开口:“后面那些程序先不讲,只说研发。人呢,仪器呢?”
丁一航笑着摆手:“别急别急,人现成的呀,一个总工,一个厂长,绝对高配研发队伍。”
“开什么国际玩笑?由原材料到成品面饼就需要十多个程序,还有粉包制作、成品试制、数据记录等等多个步骤。两个人怎么行?”卫国兴又不免气粗。
“您当初研发用的土方土设备,今晚我们还照方抓药。您该不会放不下架子吧?”丁一航激道。
“我没问题。可一块钢板能碾几颗钉?我们这是在研发,不是一次成型的,材料配比就至少上百种组合,反反复复调配更是要几百甚至上千次,尤其好多步骤不能突破时长限制的。今晚出样品简直……痴心妄想。”卫国兴本来不忍说的太难听,但最终还是用了重话。
“别忘了还有我呢。去新车间,听我的。”丁一航故做神秘,当先走去。
“你是万能的?”卫国兴满脸不可置信,但还是跟着去了。
新车间大门紧锁,但丁一航早拿了锁匙,两人很顺利地进了车间研发室。
研发室里,一些新式仪器还没到,不过常用器具及原材料还是有的。
扫了眼人和物,卫国兴双手一摊,很是无奈:“就这一眼看,怎么弄?”
“很简单,你做,我吃。”丁一航语气轻松。
“什么?”卫国兴以为听错了。
眼见老头要暴走,丁一航赶忙补充解释:“我有些小想法,咱俩共同去完成,您主要负责研发实操,我主要做品质反馈。当然我不只是吃,还会给您打下手,剥葱拍蒜都行。”
卫国兴随口道:“白酒还剩半瓶呢。”
“卫老不开玩笑,研发呢。”丁一航脸上一本正经。
研发个屁,还不是做下酒菜。卫国兴忍着没有骂出脏话,回了句:“开始吧。”
“好,咱们分别说一下面饼、粉包、酱料、蔬菜包……”
对方刚一开场,卫国兴便又暗自摇头:面饼、粉包已经麻烦的不得了,还要什么蔬菜包、酱料,一晚出成品除非孙悟空。
“面饼参照您当初做法,油多放少许,鸡蛋也多一些,稍多加热一些时间,但不能糊了。”
“油温按高、中、低至少分三种情况,每种三到五个饼坯。”
“酱包成分我先配几种,您负责炒制,注意稍微……”
“蔬菜包里要放蛋黄,姜切丝略……”
除了“少许”,就是“稍微”,要么“适中”、“略大”,这是研发新品还是流水席大锅菜?浪费东西,浪费时间,胡闹嘛!
卫国兴很不理解,但再没提反驳,而是照着要求操作起来,他倒要看看对方能出多大花样,不,能出多大洋相。
丁一航更不闲着,不但要不时嘚啵,还要递油、剥蒜、弄高压锅。
一时之间,新车间里“叮叮叮”、“当当当”响个不停,还传出了阵阵油香。值夜人不时吸吸鼻子,若不是见到厂长去了新车间,还以为闹狐仙呢。
“啊嚏”、“啊嚏”,值夜人连打两个喷嚏,不禁俏皮纳闷:车间里做辣子鸡,这得多大的官(冠)呀?
他哪里知道,这是厂长在调制第三款料包呢。
时间来到了后半夜,丁、卫二人忙的够呛,先前进肚的酒菜早已耗光。
“该我的了。”丁一航拿起刚出锅面饼,先是来回端详了一番,又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掰了一小块边嚼边吧咂。
“韧劲还差点,油放多了,微苦,颜色……”对着卫国兴讲说了一遍感受和要求,丁一航又端起了旁边大碗,“尝尝泡的。”
“这个面油小了,酱……呸,这么麻,花椒没弄开。”
刚开始卫国兴还有些羡慕厂长,毕竟自个肚里也空了,可是随着对方一样样的试过,他是什么都不香了。即使一次一小块,几十次下来也不是小数目,何况还要尝酸甜麻辣的酱粉包呢,看着就怵头。
外面天色渐亮之时,丁一航摸着肚子连打了几个饱嗝,顿时鼻腔阵阵酸涩。
“呃,呃,面饼暂定二十三、二十九号,红烧酱包就是刚刚……不是,倒数第三次这个。呃,呃。”连着呕了多次,丁一航总算表达完了意思。
“这也行?”虽然卫国兴现在也有点佩服厂长的精神了,但这样的研发从没见过,也从不敢相信呀。
“先到这,争取明晚,不,今天晚上敲定两款。呃,呃……锁门,回。”丁一航一手捂肚一手捂嘴地出了屋子。
卫国兴干嘎巴了两下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