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
“进来。”
屋门推开,刘铁蛋急匆匆来了:“一航,那些人离开后直接去汤氏祠堂了,屋里屋外都是,足有五六百号人,不知道干什么。”
是吗?今天到工地的也不过三四百人,多出的二百号人是哪的,会不会有那天的人?
眼见表弟不应声,刘铁蛋又道:“刚从工地离开就去祠堂,绝对还是这事,八成要对咱们不利。你可要多加提防,天黑就钻屋里,哪也别去。”
“钻屋里不出去,哪成什么了?”丁一航笑着道。
“你别不当回事。我可听说了,有宗祠的地方人都固执、愚昧,一旦哄哄起来,什么事都敢做。你现在事业那么大,不能有任何闪失。”刘铁蛋一本正经,神情郑重。
知道表哥是为自己好,丁一航也不再争辩,而是点头道:“好,我多注意就是了。”
看到表弟听进了自己的话,刘铁蛋这才出了屋子,不过临走时又一再叮嘱了几句。
他们要干什么呢?
丁一航想了想,打出了电话。
很快,里面传出了焦孟声音:“丁总,有事?”
“工地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工?上百号工人等着呢。施工队老板刚找我,再这样耗下去,人家就不伺候了,到时我上哪找人去?”丁一航语气不善。
“丁总我也急呀,可我仅是个副主任,好多事也左右不得的。”焦孟诉起了苦。
丁一航翻起老帐:“焦局,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讲的,那时就没有你摆不平的事。再说了,亿培洼归亿县,亿县又在双渝市辖区,你身为市府主任,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县官不如县管,何况我还不是县官呢。即使当初招商,我也是秉承市府的意思,也是代表招商局,现在我已经不在那了。”焦孟有了耍赖的意思。
丁一航“哦”了一声:“你要这么讲的话,那我无话可说,现在就去见于副市,我撤回投资,没法投了。”
听到对方话茬更硬,焦孟立马换了语气:“丁总,丁总,别着急,大家共同想办法嘛!我虽然做不了主,可一直也没闲着,就因这事都上大火了,嘴里全是燎泡。刚才我还去村里了,结果汤家人都在宗祠集中着,要给汤大爷过寿呢。”
“什么?”丁一航火了,“我们这两次开工被搅黄,他们却热热闹闹过寿,分明是针对工地呀。”
焦孟继续好言安抚:“听我说,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每年腊月初四,他们都要给汤大爷过寿,几十年都是如此。”
丁一航插话打断:“等等,几十年都这样?那他几岁就祝寿?”
焦孟笑了:“哪能呢?汤大爷原名汤邵武,早些年有名的刨哥老大,人称义字当先汤大爷,在六七十年代就去世了。为了纪念他,他的族人才在每年腊月初四给他过寿的。后天不就是初四了吗,所以要先操练一下仪式,尤其首次参加的晚辈们,以免到时出差错。”
丁一航眼前一亮,却故意挑着毛病:“真的这么巧?既然给先人过寿,可又到工地闹事,这似乎解释不通吧?”
“每年过寿真的是这么个程序,今年好像还操练晚了,往年从腊月初一就开始了,初二也跟着操练。初四晚上……”为了解释清楚,焦孟详细解读起了这个过寿仪程。
丁一航屏息静听,还不时用笔写划下一些内容来。
十多分钟后,焦孟才算讲完,然后又回到了原题:“这几天他们忙着给汤大爷过寿,肯定商量不成那事,所以只能过了初四再说。”
“焦主任,现在可腊月了,我们的人要不要回家过年?假如什么也没干的话,回去就不会来了。”丁一航敲着桌子道,“到时这个责任谁来负,反正我是不负。”
老子还不负呢!焦孟心里骂娘,嘴上却又只得面糊:“我马上跟市里汇报,请于副市尽快给出决断来。”
“尽快是多……”丁一航话到半截,才注意到对方已经挂了。
“奶奶的,数泥鳅的。”丁一航嘴上骂,但脸上却笑成了花,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计策。
……
汤家人可不只是忙着给先人过寿,而是时刻关注着工地情况。
两天观察下来,直到十二月二十七日天黑,工地也没动静。
为了保险起见,仍然安排专人盯着工地,汤家其他成年男子去给汤大爷过寿。
汤家还真是人丁兴旺,光是亿培洼及周边村汤姓成年男子就达六百七十三人。当然了,这里的“成年”和一般意义的成年不同,完全是按照老礼下来的,只要十二岁及以上加过冠的男子便算成人。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都进祠堂,只能是辈尊者和后辈个别年长者进入,其余人等只能在祠堂外排成五列长队。
既然是老礼,人们也都穿着以前的服装,仪式中讲得也都是“老话”。
“汤氏众……”
主持仪式的正是白胡子汤继望。
但与诉求时不同,汤继望满身“正装”,头上还别了发簪,整个人也全无了狡黠,而是完全一副道貌岸然,诵读语句更是慷慨激昂。
其他人等则是双手打揖,俯首而立,满面肃穆。
“幸得汤佳良后生带我族人兴旺,盖念邵武大爷之余荫恩德庇佑。”
汤继望读到这里,提高了声音:“汤佳良,拜!”
人前干瘦的阿良倒身拜了下去,一直拜了三拜。
“汤家众儿郎,拜!”
汤继望说完这句,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扑倒身子,一拜再拜,直到三拜完毕。
“呼……”
忽的一阵大风刮起,紧跟着烟尘飘进祠堂。
尽管这些人全都低头跪伏,但还是忍不住或侧头或遮目,以遮挡沙尘。饶是如此,人们仍然觉得神智有些恍惚。
“望汤大爷显灵,继续护佑……”
汤继望刚祷告到这里,忽的一个童声喊嚷起来:“汤大爷显灵了!”
什么?
人们不由得抬头看去。
飘飘摇摇的烛火中,桌案后现出一个人形来。
长袍马褂,玻璃圆眼镜,礼帽,髭须,不是汤邵武又能是谁。
“汤大爷显灵了!”
“显灵了!”
“显灵了!”
随着汤继望一声欢呼,数百人全都喊嚷起来。
“尔等……”汤邵武竟然真的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