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看不到皇帝的脸色,不过,可以想象,皇帝此刻肯定气得要发狂,恨不得抡起大脚板猛虐那糟老头。可,到目前为止,他对皇帝比较失望,这皇帝不够强势,至少,没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种舍我其谁的气概,前世,他在投资界银行界都干过,见过很多创业者企业家,那些最后走上业界巅峰的,身上都有这样的气概,决策力,执行力,甚至是独裁性。
在这上面表现最明显的便是苹果之父乔布斯,所有违反他意志的人,都被毫不留情的清洗出公司,就算所有人都不赞成,但我依旧要这样干,因为我认为这是对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个皇帝看来没有。
在其他时候,这可能是件好事,但现在,绝对是件坏事。
以前柳寒对皇帝没什么感觉,距离太远,没到那个层次,犯不着。
可自从决定进广场等待后,他开始观察了解这位皇帝了。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需要个过程,但对他来说,一点不麻烦。
这些年,朝廷的每一份邸报,瀚海商社都收集了,包括皇帝还是太子时的作为,还有泰定帝对他的表彰和斥责,登基以来的颁布的所有旨意,所有重大决策,通通都有,另外还附有老黄的分析。
弄出个石家谋反,让柳寒觉着,这皇帝手段虽然不够高明,却还有点枭雄味道,可随后他的处置,却让柳寒大为失望,这样一个可将陈国郡的障碍彻底铲除的机会,却白白放过。
而今天,皇帝的处置更让他觉着无能,要换他,直接将这些所谓忠臣全部抓起来,全丢去吃几天垃圾,以雷霆手段镇压,如此,朝野上下便明白他的决心,那些还左右摇摆的官员便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这一边。
皇帝强压怒火,拂袖而去,魏典依旧高呼,秋云眉头紧皱,下了宫墙,走到魏典面前。
“魏大人,皇上已经见了,也听你们的想法,你还要皇上怎样?”秋云阴沉的神情中透着焦虑,语气不免有些着急。
“老夫今日就要皇上下旨,停了清查土地,盐政革新!”魏典怒目圆睁,厉声叫道。
“老大人!你怎么这么糊涂!”秋云真急了,跺脚叫道:“你这是要挟陛下!不再是进谏了!”
魏典顿时愣了,一时无言以对,秋云重重叹口气,伸手将魏典扶起来,魏典木木愣愣的随着起来,他这一站起来,其他大臣也就跟着站起来。
“我没有要挟皇上!”魏典蹒跚的喃喃道:“我是心里着急啊,皇上这样一意孤行,会带来大乱的,秋大人,秋大人,你.。”
正说着,一个小黄门飞快跑来,大声叫道:“皇上有旨!魏典接旨!”
魏典转身就地跪下,小黄门走到魏典面前大声宣布:“皇上口谕,御史令丞魏典,两朝老臣,尚为国事奔忙,朕心怜惜,闻魏典身怀风疾,体弱多病,准魏典在家调养,由太医院治理,无旨不用入朝,钦此!”
小黄门宣布完,冲魏典笑了笑:“魏大人,皇上对您可是真没说的,若要换个人今儿就得进入北寺狱,可您嘛事没有,谢恩吧!”
“老臣,不.。!”魏典又急又怒,须发皆张。
“魏大人!”
秋云扭头看去,来的是延平郡王和小赵王爷,还有薛泌,刚才群臣叩宫时,这薛泌不知跑那去了,这事完了,他又出来了。
“魏大人,”延平郡王快步过来,冲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稍稍后退半步,延平郡王叹口气:“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魏大人,刚才你不也说要徐徐图之吗,凡事过则不极,先回去吧,太医院很快便派人来,休息几天,皇上不是那种昏君,心里清楚得很,朝廷需要魏大人这样的柱石之臣。”
魏典无奈,只得磕头谢恩,秋云忙将他扶起来,延平郡王将自己的马车叫过来,将魏典扶上马车,吩咐车夫将他送回府上。
“魏大人,朝廷的事,你就放心吧,还有秋大人,左大人,甘丞相,他们都是正人君子,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皇上并不昏聩,您以前不也说过,复井田,行阡陌,皇上只是换了个法子。”
魏典神情悲戚,不论秋云延平郡王怎么说,都沉默不语,上车后便呆坐那,延平郡王吩咐车夫开稳点。
魏典这一走,广场上的官员也渐渐散去,延平郡王看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叹口气,秋云很是理解他,冲他微微苦笑:“王爷,度支曹这摊子,只能你扛起来了。”
薛泌却神情鄙夷:“这帮清流,总觉着天下的理都在他们那,可谁替皇上想过,王爷,您接掌府库也有几天了,秋大人,您在尚书台,应当清楚,朝廷这府库还有几个钱,再不想法子,明年恐怕连边军将士的军饷都发不出来了。”
这话稍稍有点过,可朝廷府库空虚却是实情,小赵王爷倒是首次听闻,两眼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被惊得傻乎乎的。
“都回吧,回吧。”秋云叹口气,朝宫里走去,魏典带着一帮官员这样一闹,皇帝那还不知怎么着呢,颁下这样的旨意,恐怕还是左辰和甘棠说了话,可刚到门口,甘棠已经出来了,看他要进去,便告诉他不用了,皇帝到太后那去了,今儿没事了,潘链他们也都回去了。
秋云与尚书台的其他辅政大臣不同,他是骠骑大将军,这个职务在大晋并不是常设官职,而是一个尊崇职务,为什么是尊崇职务呢,因为这个职务没有具体的分管,在大晋律中,骠骑大将军位同大将军和太尉,主掌征伐,可若国家没有战事,就只是皇帝的军事顾问。
太后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是他的姑母,太后自己没有孩子,皇帝十一岁便由她抚养,俩人的感情还是很深。自从泰定帝过世,新君登基主政,太后没有干涉过皇帝的政事,皇帝前来问安时,她更多的是关心皇帝的子嗣,淑妃怀孕,曾让她非常高兴,可惜,生下的是个女儿。
皇帝规规矩矩的坐在太后侧面,皇后也低眉顺眼的坐在太后身边,乖巧的奉承着,而太后则看着皇帝轻轻摇头。
“当年鲜卑人犯边,兄弟会闹事,先帝难不难,也难,先帝有时候急得,整夜睡不着,可就这样,先帝还是说,国事宜缓不宜急,皇上,这话哀家也送给你,不要急,慢慢来。”
皇帝勉强笑了下:“母后教导的是,先帝才智卓绝,孩儿那及万一,他老人家一个时辰处理的事,朕得花一天。”
“你也别自谦了,”太后淡淡一笑,温和的看着他说:“先帝既然将老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交到你手里,就是相信你守得住,先帝也曾说过,你呢,与齐王相比最大的短处便是性子急,当初,你就是性子急,才导致朝局动荡,唉,先帝.。”
太后深深叹口气,没再往下说,似乎陷入回忆中,皇帝从未听说过此事,可这话却也证实了当初的猜测,暗暗侥幸之余,又暗存感激,可面对太后的责备,他又不得不分辨。
“正是考虑到老祖宗传下来的江山,朕才不得不这样作,”皇帝解释道:“如果不是前段时间清查府库,恐怕这个上元节就过不去,朝廷官员的薪俸和太学的经费就发不出来,禁军将士的军饷也没着落。”
大晋地方官是没有薪水的,地方官的薪水是职分田,可中央政府还有这么多官员,帝都附近没有这么多田,他们的薪俸还是朝廷府库支出。
太后露出惊讶之色,秀眉微蹙:“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难怪了..。”
“尚书台预计,今年朝廷府库短缺大约二十亿钱,”皇帝苦涩的说:“塞外的胡族也不老实,今年恐怕还有场大战,.”
“塞外胡族这事哀家知道,皇上,还是那句话,事有缓急,塞外的事,咱们现在管不了,那就不管,现在要紧的是,先将府库充盈起来,这禁军要没了军饷,那可不得了。”太后沉凝下问道:“少府还有多少钱?”
少府是皇帝的钱,这钱不归度支曹管,它的具体数字只有少府令和皇帝知道,不过,少府的钱,除了满足皇帝的私人开支外,还要支付内卫和虎贲卫的开支。
“还有大约一百七十亿钱。”皇帝略微想想便答道,太后缓缓点头,似乎有些放心了:“还算好,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呀,皇上,子嗣,子嗣,这才是大问题。”
皇帝略微有些尴尬,皇后的神情略微尴尬,皇帝到现在还没子嗣,在皇室看来,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听说,顾夫人怀孕了?”太后问道,皇后迟疑下点头:“前几天,太医来看了,说是有了。”
夫人,是后宫的职位,顾夫人也不是最近才入宫的女子,皇帝登基后,还没选过秀女,太后和皇后都知道,皇帝并不喜好女色,他的嫔妃还就是太子时的那几个,比起先帝来少多了。
顾夫人温柔善解人意,在后宫是比较受宠的女人,要不是出身差,恐怕已经封妃了。
“皇帝的子嗣是大事,”太后扭头对皇后说:“皇帝忧心国事,你就要留心了,你总领后宫,一定要在这上面留意。”
“是,母后放心吧。”皇后应声答道。
“哀家能放心吗!”太后神色冷峻,粉面冷峻:“妒忌是七出之一,你总领后宫,母仪天下,心胸当更加宽广,既然进了宫,便不要想独占,后宫里但凡有好女子,便要举荐给皇帝。”
皇后又羞又急,可还没办法,只得含羞请罪,太后又责备了几句,然后才换了个语气说:“你还年青,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将来你就知道了。”
“母后责备的是,媳妇知道了。”皇后无法反击,一肚子火,不知道该朝那发,她怎么不知道子嗣的重要,可皇上好几个月没上她的宫里来了,宫里先后两个妃子怀孕,可偏偏她的肚子不争气,这又能怪谁,至于生不出儿子来,这要真生出来,她有什么办法。
太后数落了皇后,又安慰了皇帝几句,然后让皇帝回去,皇帝起身,象逃似的离开了。等皇帝出去后,太后让皇后坐到她身边。
“我说了你几句,那是为你好,”太后说道,皇后低着头,太后叹口气:“你呀,还以为是太子妃呢,现在你是皇后,这宫里啊,没儿子,就什么都没有。”
“儿媳明白,”皇后低眉顺眼的答道,太后摇摇头:“你不明白,真要让其他嫔妃先有了儿子,将来这太子之位,又是一番风波,你呀,好好想想吧。”
皇后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德阳宫,出了宫门,她的脸色便陡然变得阴沉沉的,脚下步子加快,转过宫角,楮公公安静的站在一棵干枯的玉兰树下,看到她过来,他连忙躬身施礼。
“问了吗?”皇后低声问道,楮公公连忙低声答道:“已经问了,太医说还看不出来,我到玉春观请观主起卦,卦象上说,男。”
皇后闻言,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秀眉顿时拧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