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其实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羽茉拿着笔出神,想着前世时,再冷一些穿上厚厚的棉衣的时候,奶奶家的火锅香味,不禁鼻头一酸,眼中漫上水雾。
因为从小就聪明乖巧,没有什么可以让父母为自己操心的,是别人家的孩子那种。可其实在她小小的心里,一直希望自己能像平常的小女孩那样,被爸爸妈妈呵护,被家人疼爱。
只她的父母日日都忙着打理生意,鲜少照顾她,日常除了保姆,只有奶奶陪着她,给她讲故事,做好吃的。
可在她十岁时,奶奶去世了,便再也没有吃过火锅,因为那样便会忍不住难过。
一滴墨,浸入宣纸,晕开来仿是一朵花。
端着药碗的桃红进门来,见到姑娘这出神的模样,忙放下了碗,走过来羽茉身边轻轻唤了声:“姑娘,先喝点药吧。”
羽茉抬头望向他,眼中还有未收住的水雾,溢出眼眶。
桃红见状,赶紧抽出帕子为她拭去,又轻言安抚:“姑娘莫哭,这刚好了些。李大夫前儿不是说了,让姑娘心放宽些,莫要太伤感,对身体也不好。咱们先将药喝了,奴婢听您讲讲话本子可好?”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起了些往事。”羽茉拉着她的手站起身,坐到桌边对她说。
药总是苦的,桃红又示意一旁的莺儿,去将准备好的蜜枣给姑娘端了过来。只等姑娘把药喝下去,再挟一口蜜枣,应该就不那么难受了。
皱着眉头将药给灌了下去,那盛着蜜枣的小碟儿就被托到了她跟前。
羽茉十分感激的望了她一眼,并将蜜枣送入口中,轻轻的感受着那丝丝的甜意,心中也满是温暖。
虽然她这一世穿越而来入了这污泥潭,可毕竟身边还有着这么一个关心自己,呵护自己的人,也不算是太坏吧!
放下盛蜜枣的碟子,她起身走到案几边,取出一叠稿纸交给桃红,“这是我昨儿写好的稿子,你若是忙完了,有时间帮我再给钱掌柜送去吧。”顿了顿,她又说,“再和他说,我这稿子是第一部,然后是分成四部写的,也可以单独的看。若是后面的三部,可得一百两银子一部才好。”
桃红见姑娘这么说了,便满口应承下来。说:“嗯,我知道了姑娘,那钱掌柜本来就很喜爱您写的这些话本子。这个价钱他应该是会出的。若知道还有三部,钱掌柜定是很高兴。”
说着,桃红又去找了一块平时不常用的大帕子,将书稿给包起来,揣到怀里。又回头交代莺儿,好生照顾小姐,便出门去了。
却说那边的骆公子被人绑到小船上,就蒙了眼睛。
他也不敢招惹那几个人,生怕他们要了他的小命。只缩在船一角,默默祷告着,那几个护卫回去,让他爹派人早点过来接他。
大约走半日,那几个人拽着他,又另上了一艘大船。
之后,倒也好吃好喝的给他招呼着,也没有人理会他。于是也就安下心来,懒得挣扎了。
好在那几人倒也不为难他,只把他手脚捆在了床上。除了吃饭和那什么的时候,他倒安然在船上呼呼大睡。
河面风平浪静,秋色淡淡的,天上飘的云,也是淡淡的。
飞檐、青瓦、一丛翠竹,一抹浅浅的黄绿或橙红,掩映在秋色斑驳里,衬托得秋色愈加撩人。
唯有这西沅河面上,画舫鳞次栉比,邀友吟诗赋,把酒弄流觞,穷尽胸才,尽是消魂处……
“浮月舫”也在这诗画般的景致里,歌声婉转舞姿曼妙,无数雅客流连不舍。
“魏兄,不知那羽茉姑娘会如何评价你这篇诗文?”青衣少年手中拿着一笺纸,笑看着对面坐着品茶的华服公子,有些调笑的意味说。
“好生无趣。”那公子也不晓得是恼了这句话,还是心中烦闷,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顿,起身往船檐栏杆处走去。
“是啦,这酒菜一如往日的好味道,只少了佳人在侧,竟品不出滋味了。”另一位少年儒生望着锦衣公子的背影道。
“罢了,回去吧。”锦衣公子似下了决心,拍了拍船栏,转身招呼几人准备下船。
那边雅间的刘妈妈,正为曲公子安排好了两名歌舞伎作陪,出门来叫小厮上酒菜。就见着魏公子几人打算离去,便满脸媚笑地迎了上去。
“魏公子,怎么就走了?可是娇娇服侍得不好?”这个时辰正是应热闹刚启时,且这几位公子才不过吃了些点心茶水,就要离开。可不就急坏了刘妈妈。“不若让媚娘和柔儿来与公子们品茶论诗,可好?”
“唉呀妈妈,你把羽茉姑娘藏着总不见人,可让我们魏兄等苦喽。”一旁少年儒生替魏公子答应着,他们几人本就是随魏公子来吃大户的。也巴望刘妈妈能把人留下,才得享这佳酿美人。
“我说呢,这好好的咋就说走?公子想见羽茉妈妈我自是明白的,只是姑娘没大好,怕冲撞各位贵人们,扫了兴致反而不美,不是?”刘妈妈只欲先将人勾住,接着又说“相信妈妈,只等姑娘身子爽利了,这头里便是您魏公子得见。”
见几人步子放缓,刘妈妈又推荐道:“今儿先让媚娘陪您喝两杯,也可品诗论画。柔儿姑娘可是妈妈我才刚得的,琴棋书画也是俱佳,魏公子定可与她畅聊一番。”又转头瞄到一小厮,对他说:“去为几位公子安排雅间,取酒菜来。今儿这酒妈妈我请了。”
他们本就是出来消遣,刚只魏公子一时见不着羽茉,有些意兴阑珊,倒也并没想好什么去处。现下被这老妈妈这番热情照呼,便顺势拉了魏公子随刘妈妈去雅间。
“就依妈妈的,只可想着等羽茉姑娘来了,要将我们魏公子安排在头里才是。”一边走还不忘在刘妈妈这找补,也算给魏公子搭个台阶。
京城,襄阳侯府门前,一辆普通马车由侧门入府,至前院偏厅。
略显邋遢的骆公子,被人带到厅中。那几个押他的人,向着坐在上位的侯爷抱了抱拳:“侯爷,三少爷送到,我等就告辞了。”
侯爷在那里一脸肃然,只微微晗首,抬头眼神示意一旁的管家送几人出去。
“各位辛苦了,这是我家侯爷,请各位买些酒菜吃的。”许管家十分恭敬,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包银子交给那领头的汉子,领着几人再从角门赶着车出去。
偏厅中的父子俩,就像是猫和老鼠对视着。上位坐着的侯爷,愤然盯着这不争气的儿子:“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完,你又给我生事,怎么就不能争口气?整日在女人堆中争风吃醋,如何能将家业交给你?”
侯爷往下见到那缩头缩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边的茶杯,朝那小子脸上就砸了过去,站在厅中的骆少爷本来就心虚,不防老爹有这么一招。也没躲,好在那杯子的力道不够,离着他不远就落下去了。只飞过来摔到脚边碎了一地瓷片。
听到杯子落地声,骆少爷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打了个哆嗦。
“滚下去,到院子里给我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侯爷冲他叫道。
听了这话,如同大赦般,骆少爷机械地朝他爹行了礼,便退出门,转身一溜烟跑回自己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