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家主喜欢摆虚架子,对于这一点归晨从小就有深刻的认知,虽然说新郡伯到任,有阖府人员都去拜谒的礼数,但因为太麻烦,所以大多数郡伯都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更有的代理郡伯因为自己身份不正,更是直接省去了这一步。
但梁丘家主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即将出任弋阳郡府的郡伯之位,不仅要求在府的秘术师和事文掌司全部到齐,连府中的仆从也必须都去听他致辞。
眼见着厅堂之中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归晨只觉得一阵燥热,对于梁丘家主接下来的发言也觉得甚是不耐烦。
连丘家主站在众人面前,脸上带着些自豪之色,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却被一个气喘吁吁跑进厅堂的仆从打断了:“启禀郡伯,属下有要事禀报。”
这样重要的时刻被人打断,梁丘家主自然心中不悦,但他不好表现出来,本来按道理来说有要事禀报应该单独召见,不应该当着阖府上下询问,但他只怕这场拜谒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插曲就此不了了之,所以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沉声问道:“何事?”
那仆从显然有些迟疑,在厅堂之中环视了一周,但此刻梁丘家主一直盯着他等待着下文,于是他也就没有了迟疑的理由,直接开口说道:“有一名妇人跪在府门前,说她是成阳世家的后人,有要事求见郡伯。”
归晨听到这里神色大恸。妇人!成阳世家的后人!那不就是成阳的母亲吗?她求见郡伯会有什么事?她来这里成阳知道吗?
她只觉得心中突然间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悄悄撤了撤旁边子明的衣袖,暗中用眼神示意他留下来注意动向,而自己则不动声色的默默退出了厅堂,朝着府门前跑去。
那仆从所说的妇人果然就是成阳的母亲,归晨跑到门口时一眼便看到她跪在台阶之下,手中持着一本札册,神色肃穆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一般郡府门前是不允许百姓多逗留的,但此刻有人跪在府门前,看模样像是有冤情申诉,弋阳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种场面了,于是过路的百姓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忍不住驻足等待。
“伯母!”
归晨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搀扶起来,但她却还是固执的跪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归晨心急,连忙蹲在她旁边,压低声音说道:“伯母您这是做什么啊,成阳世家的污名还没有洗雪,您这样贸然出现很可能会有危险的。”
现在郡伯还没有出来,归晨想趁机现将成阳的母亲带走,如今梁丘郡伯一心想着阖府拜谒的事,想来应该不太会仔细追究这段插曲。
成阳念馨转过头来看了看归晨,认出她便是那日和宁琛一起出现的少女,她也从几人攀谈之中听出这女孩和儿子关系很好,于是便不再防备,直接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我来认下诬陷薄溪世家的罪名,薄溪世家和宁珂才都能平安。”
归晨听完这话又是一惊,难道伯母不是来奉上薄溪世家诬陷成阳世家叛乱的证据的吗?她说她要认下诬陷薄溪世家的罪名,难道她不打算将真相公之于众?那她不就是打算牺牲自己?
想到这里,她连忙说道:“伯母,您不能这样做,您来这里成阳一定不知道对不对,您不能这样平白无故的牺牲自己,您有没有替成阳想过,他一定不会同意您这样做的。”
念馨苦笑了一下,攥住归晨的手说道:“宁珂他…他吃了很多苦,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但我不能让他这样糊涂下去,这件事如今就像离弦的箭一样,不射中靶子是停不下来的,只有我出来认下,才能将影响降到最小。”
“不!不!一定还会有别的解决办法的……”归晨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其实脑子里一片凌乱,根本想不出别的方法,如今薄溪世家偷盗秘籍的事应该已经查处了些苗头,那些公府来的浩瀚只要顺着线索追查下去,查到成阳母子和他手中的证据,那么薄溪世家诬陷成阳世家叛乱的罪名就坐实了。
而看成阳的态度,他一定不愿意说成阳世家的家传秘籍是她母亲相赠与薄溪家主,这样一来薄溪世家就是罪上加罪,难逃惩处了。
可成阳呢?表面上看来他是成阳世家的血脉,为了给成阳世家洗雪污名举报有功,但他同时也是薄溪世家的血脉,待到事情过去以后,世人将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一个亲手害了自己父亲害了自己家族的人,而成阳又该如何承受这样的眼光?
现在看来,由成阳的母亲出面承认是她诬陷薄溪世家确实是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外人并不知道成阳不是薄溪夫人亲生的,那么只要成阳的母亲承担下罪名,那么无论是薄溪世家还是成阳就都不会受到牵连。
可是不行啊,成阳如今在乎的就只有他的母亲了,若是他的母亲不在了,他一定会崩溃的!
归晨正要开口再劝,念馨却打断了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会关心宁珂,但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只是我有一件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
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归晨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了,于是只能说道:“伯母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帮您办到。”
念馨欣慰的笑了笑,道:“虽然我认下了这个罪名,但薄溪凯一定不会轻易相信这件事和宁珂无关,他之前不知道我手中握有证据,但现在既然出了事,他一定会有所怀疑,会千方百计的拿走宁珂手上的证据。”
她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怅然若失,像是犹豫了很久才下了这个决定:“其实薄溪世家污蔑成阳世家叛乱的证据不止有那条绢帛,还有其他的,只是连宁珂也不知道,我将那些证据藏在了我床下的地砖下面,你去找出来,替我好好收着,若是将来有一日薄溪世家的人做出对宁珂不利的举动,你就将这证据拿出来,足够威胁他们了。”
归晨诧异的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梁丘郡伯的声音:“就是你自称是成阳世家的后人吗?”
归晨闻声回头看去,正好和梁丘郡伯视线相撞,只见他微蹙了蹙眉问道:“怎么?难道公仪莘蔚和这妇人认识,你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归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正在为难之际,念馨突然将她一把推开,高声说道:“看样子您就是新上任的郡伯了,民妇是来投案的,这件事对郡伯讲总比对一名小小的秘术师讲有用的多。”
她这一句话便引转移了梁丘郡伯的注意,他看着念馨,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因为身为叛逆家族的后人前来投案?”
“不!”念馨神色严肃的说道,“民妇是为诬陷薄溪世家偷盗秘术典籍之事来投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