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津府东,广阔的平野之上,两支黑压压的大军铺天盖地。
红与黑的交织,这是南来的中原大军。一身金甲的陆皇帝罕见的没有骑乘军马,而是乘坐着一辆色彩鲜亮的元戎车临阵。
那周遭是一万亲军铁骑做护卫,最核心处则是数百御前侍卫与皇帝的大驾卤簿。
当然,陆皇帝没有将他全部的仪仗搬到战场上来,可即使如此,密密的旗帜、幡幢,在战场上依旧是显眼之极。
有风伯、雨师、雷公、电母旗,十二辰旗,五方龙旗,五方凤旗,五岳神旗、五方神旗,以及立在元戎车前的天下太平旗,君王万岁旗,日、月旗、五星旗、四象幢、还有各式的单龙扇、双龙扇、绣花扇等等,层出不穷,显示着中原皇帝的威严,博大,庄严!
完颜打骨打一伙儿都要惊呆了,陆皇帝这确定是要上战场吗?而那析津府城头上的耶律淳与耶律得重、耶律洞仙等也纷纷张大了嘴巴。战场之上,那陆皇帝且是在开玩笑吗?稍微不注意,他自己可就要玩完了。
“想那陆谦也是百战名将,今日莫非失了心窍?”耶律得重破口大骂。当日那陆皇帝征讨大辽时候,如何没有犯这般的错误,现在与女真人对战,却铸下如此大错。
“这厮短短数年里即席卷中原天下,怕是已然忘掉了谨慎。”耶律淳叹息着。
“陆谦竟如此轻敌?”而耶律洞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是早就与中原有所联系的李处温且都忍不住揉了揉眼,心中一阵哀嚎。自己莫不是瞎了眼,投了一条伪龙?转瞬去更是觉得那完颜阿骨打方真天命之子。
陆皇帝横扫中原,一路上坦坦荡荡,就如女真人席卷北地一般。可临到如此关头却失了心窍一样,在战场上犯下这等致命的错误,真该人大金兴盛。
如此一场败绩后,那陆齐与大金,上则为宋辽,下则为契丹第二也。
真白瞎了下方那浩浩荡荡的铁甲精兵!耶律得重在心中郁闷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此乃天佑我契丹也。”耶律洞仙收拾好龟裂的内心,将从眼眶里掉下的眼睛重新装回原位,深吸一口气,对耶律淳俯首贺喜道。
“陆氏疏忽大意,其兵马虽众,恐亦非是女真之敌手。此战却已先输一半了。此乃金贼之喜,亦是我大辽之喜也。”
就因为中原被女真人打败了,陆皇帝才会全力以赴的支持契丹啊。这道理很简单,在不能通吃一切的情况下,敌人的敌人往往就真的是朋友了。
析津府城头上,那耶律淳、耶律得重等人恍然大悟,连叫确是如此。脸上的愁容瞬间消褪去,耶律得重更是向他老子请命,筹备一支骑兵,蓄势待发。以便在关键时刻,解救中原大军于生死存亡之时!
陆皇帝马上就注意到了析津城内守军的云气变化,当然还有女真人的变化。遂对边上的许贯忠道:“朕摆设卤薄于战阵之中,非止会叫女真人小瞧了去,怕是那城内的契丹人也会如此。就不知道他们会做何选择啊。”
如果接下时候看到女真人战局不利,契丹人选择了捅齐军的刀子,那这城内的契丹贵人就都不用再活下去了。
“陛下安心,有臣等在此,即便那契丹人有鬼,也叫他们枉来送死。”吕方、袁朗、孙安等御前司亲将纷纷这般道。
陆皇帝自也是朗声一笑,他手中握着整整一万亲军铁骑,休说那析津府里只有两万余军,那便是冒出来十万军,也兀的能与之一战。
“告诉女真人,立刻退出燕云,再将临潢以南归我大齐,如此朕便饶过他们无礼之举。否则,刀兵之下,叫尔辈玉石俱焚。”
陆皇帝放下千里眼,对身边人等说道。那来自高丽的金富仪,来自钟相军的黄佐,来自王庆军的范全,来自田虎军的邬梨,以及来自方腊军的方毫,全都被这股王八之气帅了一脸。内心里对陆皇帝的这股装逼犯,佩服的直如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邬梨当下就嚷道:“臣愿上前!”他虽是田虎军的一员,还是田虎的舅子,可同时也是陆皇帝的便宜丈人,那轻易地也没人敢与他争的。网
陆谦一口应下,叫邬梨笑开了脸,抱拳行礼,打马抽鞭,就直奔到军前。
“我大齐皇帝陛下有话要与金主言语!”邬梨带着几人奔到两军前,自然有译者大声叫喊着,对面只缓了片刻,那二太子斡离不就引着翻译上前来了。
“我乃大金二太子斡离不是也。贵使有甚个话要讲。”
邬梨听了很觉得满意,如此身份转说言语,叫他脸上有光也。“在下邬梨,见过二太子。”
“我家陛下说了,大金兵马此刻若是作罢,退出燕云之地,誓不相侵,再将那临潢之南的草原送来赔罪,便就既往不咎,绕过尔等一遭!而若是执迷不悟,便刀兵之下,教叫尔等具为鱼肉也。届时昆仑火起,玉石俱焚,只在目前。有话早说,休得俄延!”
话犹未了,对面的斡离不就勃然大怒,“我大金国兵强马壮,岂是尔等南儿能小觑的?休说是燕云,便是那中原的如画江山,亦不过是在我女真儿郎的马蹄下,只待去拿就是。且去告诉你那陆皇帝,等着本太子去擒他。”女真人从来只用刀剑讲话,现在必然就是要用刀兵来讲话了!
斡离不当即就拒绝说道,却是他知道阿骨打的打算,那是不可能一战不打,就被吓的退出燕云的。更不会将半个草原分给南人!
“大言不惭也,且去洗干净脖子,等爷爷来取你首级!”他邬梨也是军中悍将。言罢调转马头就向回奔去。
邬梨打马奔回,远远的就看阵上兵马旌旗裂开了一条缝隙,叫他等数骑,鱼贯而入。然后再迅速合拢,旌旗漫漫,遮蔽了视线。只留下阵前二十尊三斤炮静静耸立着。
青铜铸造的炮身,在清晨的朝阳下折射起一抹抹冰冷的寒芒。
旌旗飘扬,战甲鲜亮,士气鼎沸,战意冲天。
足足十万大军汇聚,正军、守备军、亲军,一块一块绯色的方阵如同一堆堆燃烧的烈火,簇拥着最中心黑色的大阵仗里那簇五彩斑斓。
然而从皇帝到底下的小兵,所有人都无有多余的动作和嗓音。连绵不绝的军阵像是一片木偶,沉寂肃然,就城头上的耶律淳一伙儿都被军势所慑,也个个静默不语了。
甭管他们怎么认定齐军必败,在战事没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这一切还都只是他们的猜测。
偶尔几声马匹嘶鸣,划破了空寂的荒野。
还是赵明诚第一个哈哈一笑,打破了平静:“王师云集,定能旗开得胜,一战而定燕云也。”
许贯忠与闻焕章对视一眼,齐声笑道:“臣等仅先祝陛下一战功成。”
陆谦哈哈一乐,对身侧之人叫道:“吹号!”
乐和立刻高喝:“吹号!”
“呜呜呜,呜呜呜!”
中军号角齐鸣,一阵令人热血澎湃的气氛荡漾开来,全军目光都看向中军位置,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心头只若是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陆皇帝再喝道:“击鼓!”
“咚,咚,咚!”
中军中,一辆鼓车中的大鼓敲响,浑厚的鼓声立时传遍四野,震人心神。
鼓号齐响,从中军到前军,从左军到右军,全军鼓乐应和,人人热血沸腾。
“出发!”陆谦拔出佩刀,向着女真方向狠狠一劈。
元戎车滚滚而动,十万大军,随着激情鼓乐,密密踏步行进。
人海如潮,大地为之颤抖。
遮天蔽日,千军万马齐进。场面何等之壮观,就恍惚如一座大山,向着女真兵马缓缓压到。
赵明诚骑在马背上,脸面已经充红,忍不住畅声高吟,舒发自己胸怀中的荡漾豪情:“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齐军动了!”完颜阿骨打脸上浮现出一股狰狞。
多少年了,他就再没受过侮辱。可是在中原的陆皇帝身上,却叫他连连受辱。适才的一幕叫他如看电影一样,想起了旦只有允与不允这七个字。
斡离不第一个向阿骨打请战,“定叫南人知道我大金的厉害。”
然后长子斡本、四子兀术也纷纷请战。
而完颜娄室、粘没喝、挞懒、撒离喝、斡鲁古、习不失、婆卢火等大将则默不做声,静候阿骨打的吩咐。
阿骨打收起手中握着的千里镜,嘴角发出一阵轻笑,迅速点起多人,领兵前去贴近,“且不急攻打。只管若隐若离,待他们杀来就是。”
那中原大军中虽有不少马军,可更多的是步军。在阿骨打的世界观中,笨拙的步军从来就没有能不露出破绽的。
就像陆谦的卤薄鲜亮耀眼一样,阿骨打的位置也挺打眼的。陆谦就叫大军直逼过去。
可看到金军队伍中忽的分出多支小股骑兵逼来,他就叫兵阵停下了脚步。“炮兵准备。”陆皇帝下令道。
完颜斡本是阿骨打的庶长子,后者起兵以来,冲锋陷阵也是履历功勋。母裴满氏。正史上是金熙宗完颜亶的养父,海陵王完颜亮的生父。
可是在如今这个时空,他的命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炮声轰鸣,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应声而碎裂,他赫然被铁炮打出的铁弹给击中个正着。整个人只言片语也未留下,就四分五裂,变成一滩烂肉也。
举着千里镜观看大炮实际效用的陆皇帝哈哈笑了,“那鸟人兀的倒霉。迎面正中一炮子,刹那就成一肉糜也。”却是不知晓那死掉的是谁。
只有完颜斡本周边的亲卫们发出一阵阵若受伤的野兽一样的叫嚎。“杀,给我杀!”其中领头的猛安,耳朵带着一硕大金环,挥舞着狼牙棒疯狂的大吼着。“冲啊,杀光这些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