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还在行驶中。
全封闭式的车厢从外面被锁住,他们现在出不去。
林默检查了一下弹夹,还有5发子弹。
他们现在所有的武器,就是这把只有5发子弹的手枪和一把钥匙扣上的那种小刀。
车头驾驶座内还放着音乐。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车厢内的情况听进去。
林默担心的是到了目的地,这车厢里的人都没有防身能力,也没有武器,到时候该怎么办?
几人在林默的眼神凝视下还是把自己的情况交代了。
这几个人的情况和李航的情况大差不差,只是当初的李航没有被送到境外。
而且这几个人并不都是泰州的,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
林默细想了一下李航说的话,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把这些人送到境外打工“还债”,这是骗人的。
可骗来怎么个“还债”法?
是让这些人来当免费制毒的苦力,还是用器官来偿还,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送到非法娱乐场、电诈……
林默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
他看向赵平,“你刚才让那个人别开枪,说我不能死是什么意思?”
被绑着的赵平抬头,“我不知道,那个把你送来的女人和天哥说不能让你死,他们是这样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可能因为你是警察。”
那个女人?林默敏感地捕捉到这一信息,“那个女人是不是挪雍村村长娜塔莎?”
赵平摇头。
不是?
赵平说道:“我不知道,反正看着挺年轻的,而且天哥好像听她的。”
饶是沉稳的林默也忍不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个赵平怎么是个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搅和进来,还有这几个年轻人也是。
林默开始细想所有事情。
娜塔莎这个人在挪雍村的存在本身就已经会让人生疑,如同叶泽说的那样,虽然免不了是固有思维,可固有思维也不是没道理,27岁的女性村长在现在这个社会的确是少见,也不能说少见,那简直是罕见。
她原本滴水不漏,可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8”,不,是“∞”,留下破绽,又主动打电话给他,要告诉他关于自己父亲死去的真相,十七年前的真相还不够清晰吗?
除了已经死去的张裴祯,没有归案的那个爆破烂尾楼的黄毛小子还有闻震东,还有没露出来的真相吗?是真有其事还是娜塔莎纯粹是骗他的?
她拙劣地让他走了一遍他父亲的“死亡之路”,暗示他闻山和这起案件有关,同时也暗示这一切都是闻山指派她做的,闻山想要见他,想要给他第二次机会杀掉他。
林默有些疲惫地拧了拧眉,闻山不会和十七年前的0612案扯上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他是嫌疑犯闻震东的儿子,他一想到闻山那双悲痛绝望至极的眼睛就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凝视过他的悲痛绝望,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闻山也不会想要见到他的。
他朝他开枪了。
他不会想要见到他,那一枪……就好像,替十七年前不敢上前的十五岁林默选择了立场。
让娜塔莎把他弄上车的人不会是闻山。
那会是谁?想要做什么?
……
缅甸某处深山腹地,竹屋前。
闻山掷靶子的东西从一把匕首变成了一竹筒的飞镖,掷出去也不用自己再去拿回来,有人站在旁边,等他掷完了上前去给他捡回来,恭恭敬敬地递上,“闻哥。”
因为肩上的伤还没好,所以他掷飞镖用的力不大,收了很多,飞镖总是插不稳靶子,有的甚至没插到靶子就掉下来了,他也是百无聊赖,随便玩玩,乱丢的。
这时,有人提着医药箱过来,“闻哥,该上药了。”
闻山转头打量了他一眼,这人大概也三十多岁的年龄,头发干净利落,眉宇英朗,他也不抬眼看闻山,只低头在旁边的桌子上放好东西,静立一旁等着闻山坐好。
一看就是个沉得住气的。
只不过,闻山好像没见过他,“阿坤呢?”
那人恭敬回答,“坤哥跟着老板出去办事了,医生也有事,所以今天我来帮你换药。”
“我好像没见过你。”闻山走近,脱下衣服背身在椅子上坐下,“叫什么名字?”
“闻哥叫我阿志就行,我一直在后屋,基本不到前面来,所以闻哥没见过我。”他给闻山揭开肩背上枪伤的纱布,用棉签沾了碘伏照例先给伤口清洗消毒,然后撒上药粉。
后屋,闻山眼睫轻眨一下,他还没有去过。
阿志把干净的纱布覆上伤口,用胶带固定住,闻山漫不经心地问:“后屋的怎么到前面来了?不忙吗?”
阿志说:“还好。可以了,闻哥。”
闻山起身,把衣服穿上,“阿坤和……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给他捡飞镖的小弟说道:“出去的时候没交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老板出去的时候说给闻哥炖了鸡汤,在小火炉上温着的,闻哥,也到饭点了,我去给你盛?”
闻山把手里的飞镖一把搁到他手里,再次扫了一眼阿志,抬脚往厨房走去,“不用了,我自己去。”
砂锅的盖子揭开,鸡汤的香味扑鼻,还是野山鸡,里面放得有菌子一起炖。
闻山拿碗慢悠悠地盛着,听见屋外的人打电话,语气里克制着兴奋,“喂,老板,闻哥刚才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原话是‘我爸什么时候回来’,老板,闻哥他……”
电话另一头的闻震东原本心情糟糕至极,反应了好半晌,嘴角忽然上扬,像被糖砸中了一样,惊喜来得触不及防,他不敢置信道:“他真的是这么问的吗?”
“是,真的,老板,闻哥只是嘴硬,心里其实是惦记着你的,不然怎么会问你去哪儿?”
“他……他伤换药了没有?吃饭了没有?”
“已经换药了,现在在厨房喝您煲的鸡汤。”
“好好好。”闻震东连着说了几个“好”,像是已经高兴得有些晕了头,“那个,天热,给他弄点凉水洒在屋里,蚊虫多,记得点驱蚊香。”
“放心,老板,都记着呢。”
“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就是玩了会儿俄罗斯方块,掷了会儿飞镖,也没去哪儿,就屋子和院子里活动了一下。”
闻震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考量着什么,但他还是没有最终决定,只是说:“行,掷飞镖也别让他玩太久了,小心伤。”
“好的,老板。”
闻山坐在餐桌前,调羹慢悠悠地晾凉鸡汤,抬眼看了一下窗户外,电话已经挂了。
小弟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他正埋头喝鸡汤。
闻震东挂了电话,看着面前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人,微微笑着的神色瞬间变得肃穆狠厉。
他穿得像是寺庙道观的俗家弟子,简单、儒雅、朴素、干净,棉麻唐装搭配布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站着的地方和周遭的一切实在太不合时宜太过突兀。
横斜堆放着的钢,废弃轮胎、挖掘机,吊钩以及吊钩上吊捆着的浑身是血的人,脚下的灰尘杂物沾染着血,乱七八糟的。
闻震东就站在这么一个地方。
周围跟着他来的人穿着背心、开衫,一个个不必做什么表情都觉得是亡命之徒,头发潦草,衣服脏污,汗水、灰尘……
这个原本就很混乱脏的地方在经过暴力和血腥的洗礼之后,变得更加惨不忍睹,而带来这一切的人,看起来那么简单、儒雅、朴素、干净。
见他挂断电话,旁边握着钢管的人正要继续,却被闻震东制止,他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看着这个被吊着的血肉模糊的人,语气很是温柔,“可以说了吗?”
吊着的人垂着头颅,眼睛已经肿到分不清是睁着还是闭着,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一个字音,口腔里就流淌出血来。
他极力抬头看向闻震东,费力地说道:“我……不知知……道。”
闻震东似乎很可惜地叹了口气,退开道:“他已经疼得没力气了,给他点儿劲儿吧。”
旁边的人立即拿出一支针剂来,上前准备注射,却又突然顿住,为难道:“老板,他的手被吊着……”
“怎么这么笨?扎脖子不就行了吗?”
这……
很容易弄死的。
可他不敢反驳。
见针管逼近,吊着的人突然挣扎起来,口腔里的血不断地咳涌出来,“我,我说!”
汽油浸湿了血肉模糊的人,火焰灼热燃烧,无力又绝望的猛烈挣扎,惨叫声持续了不知多少时间,渐渐弱下去,直至消失。
猛烈乱蹬的腿脚最终也一动不动了。
阿坤给闻震东开车门,“老板,要给那位去信吗?”
闻震东睨了他一眼,阿坤立即低头关上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