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已经听到“上”字,也感受到推在身上的手掌,但秦明生还是回过头,迟疑的问:“我上?”
李晓禾点点头:“是,我相信你。”
“好吧。”秦明生完全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语气。他抬起右脚,迈上水泥高台,然后一扶张全肩头,站到了水泥高台上。
看到有人高出好多,又见是乡领导,院里众人喊声更大:“给说法,给说法,巡视组,巡视组。”
“乡亲们,乡……”喊到半截,秦明生才意识到声音太小。
这时,正好杨小敏递来扩音喇叭。
接过扩音喇叭,秦明生大声喊道:“乡亲们,听我说,听我说。”
还是扩音喇叭有威力,院里人们的喊声暂时停歇了,肯定也是想听听对方说什么。
“乡亲们,我是秦明生,负责着乡里工业和招商工作,这个鞋垫的事就归我管。乡里弄这个项目,主要是为各位女同胞着想,是想着让各家再增加些收入。我们乡这些女同胞都有做鞋垫手艺,在劳作期间也有空闲时间……”依据李晓禾早上的交待,根据自己的理解,秦明生讲说起来。
听着听着,台下又吵混起来:
“秦乡长,乡里好心我们理解,可……”
“好心不能当饭吃。”
“要是变不成钱,也不一定是好心。”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秦明生右手持喇叭,左手挥动着,“乡里肯定会让这些鞋垫变成钱,肯定变成钱。”
听到最后这句话,现场喊声才暂时停下,但依旧有人小声议论着。
秦明生清了清嗓子,继续对着扩音喇叭:“乡亲们,从开始做这个项目,乡里就在和众多商家进行联系,一些商家也在主动与我们接洽,商家还很踊跃。但做为乡里,要综合考虑,要对这些商家全面考察,既要考虑卖个好价钱,更要考虑长期合作,要精中选精,优中选优。在四月底的时候,我们销售了第一批产品,卖的价钱确实也很高。”
底下又有人接了茬:“从那回以后,就没信了呀。”
立刻有人响应:“对呀,今儿个是七月十三号,两个半月过去了,一双也没卖出去。”
“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再贵有屁用。”
“要细水长流才行。”
“现在怕是有上万双了吧,哪怕三、四十一双,也有好几十万块钱了。”
七嘴八舌着,现场再次吵混起来。
回头看了看李晓禾,见对方没有示意,秦明生只得继续耐心的喊话:“乡亲们,大家有所不知,这个商业合作也讲究……”
……
前院那么大的声音,董定方当然听到了,何况他还特意压了条门缝,自是能够了解现场的动静。可他并不准备出去,更不准备去给李晓禾帮忙。再说了,这事都是李晓禾惹的,凭什么自己去?自己也没有什么特效办法呀。
在秦明生刚刚喊话开始的时候,董定方曾经躲在过道拐角处偷窥,虽然只看到了局部场景,但他也不禁震撼。工作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清一色的老娘们上访,更没见过这么多老娘们一起喊口号。当然他没敢多看,他担心被那些女人瞅到,也担心被李晓禾等人发现,那样可就不好了。所以他就迅速回到屋里,遥听着现场情形。
通过现场声音判断,前面应该至少有七、八百人,人数上千也有可能。这么多老娘们,怕是全乡做鞋垫的都来了。董定方不禁心中腹诽:李晓禾桃花运还真多,只不过全是残花败蒂,没有一个花骨朵呀。这么多的老娘们,那小子该怎么应付呢?他能不能应付的了?要是应付不了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要怎么办吗?
“叮呤呤”,铃声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来电显示,董定方不由心中一惊,但还是按下接听键,恭敬的说:“县长您……”
对方直接打断:“董定方,你在哪?”
“我在乡里呀。”董定方边回答边转眼珠。
“废话,知道你在乡里。我是问你,在乡里哪?”手机里声音很冲。
董定方“哦”了一声:“我正在处理手头工作,加紧修改那份材料,就是报给您那……”
“你倒真有定力,前院都火上房了,你还能写的心里去。”对方满是讥讽,也不无斥责,“上千人在乡里闹腾,照这么下去哪行?你得出面解决呀。”
董定方找着理由:“我……我是乡党委书记,这事是政府那边的事,应该……”
“你的意思是这事跟你无关?”对方质问着。
“也不是说无关,最起码也应该是政府出面才对,我倒可以督促李晓禾加紧妥善处理。”董定方斟酌着用词。
对方厉声打断:“行了,少扯蛋。我问你,要是人们闹腾大了,出了事的话,怎么办?”
“要是闹大了出事,那也应该先打他板子呀。这事可是他瞎弄的,又属于政府工作范围,政府主官当然应该负全责了。”停了一下,董定方又谄媚着说,“县长,他老是给您惹麻烦,我都看不过去。他这次惹了众怒,也是混的到头了,正好趁机把他拨拉下去。也……”
“放屁。”对方骂出了脏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私仇,觉悟太低了。就你这认识,当个乡党委书记也吃力。”
什么?县长怎么这么警告我?我还不主要是为了你吗?尽管心中觉着委屈,但董定方也只得陪着不是:“县长教训的对,我一定加强学习,一定不给您丢脸。您放心,我的学习能力还是不弱的,一定……”
“闭嘴。”手机里响起一声炸雷,接着就是连珠炮,“董定方,我告诉你,如果村民太平的离开了,万事皆休,要是闹腾出什么事来,我饶不了你。”
“我……”支吾了一声,董定方停了下来。因为他耳中已经响起“啪”的一声,对方早挂机了。
握着手机,董定方喘了口闷气,骂了一句:“妈的,就知道欺负老子,跟老子有屁关系,跟你有屁……”
骂到这里,董定方忽然闭嘴,这才意识到:怪不得乔成满嘴大义呢,现在巡视组正在县里,要是治下出了问题,县长是当仁不让的直接责任人。
想明白这些,董定方不淡定了,心脏也不仅吓的“呯呯”乱跳。这要是处理不好的话,乔成怕是要拿我撒气吧?
……
前院的情形又变化了许多,紧张程度也加剧了一些。
秦明生还站着高台上喋喋不休着,而台下众人也叽叽喳喳吵混着不停,完全是自说自话。
“咳咳”,两声咳嗽在身侧响起。
李晓禾转头看去,眼前是一张阴沉的麻子脸。刚才现场声音太吵,他还真没听到对方到来的脚步声响。
“李晓禾,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处理?”董定方沉声质问着。这是自上次双胜乡全体会议后,他第一次和对方说话,就是去县医院那天,他也没有搭理这个家伙。
看到麻子脸,李晓禾就不爽,也知道这个家伙只会添乱,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公开二人矛盾。于是用正常的语气说:“书记,我们正在做工作,正在向大家解释,希望乡亲们能够理解。”
“理解,理解,怎么理解?”董定方特意放大了音量,“人家点灯熬眼,费工费力,没白天没黑夜的辛苦,是为了挣钱贴补家用,不是为了什么理解。要想取得群众理解,你把鞋垫给卖了呀,空嘴说白话有什么用?我告诉你,鞋垫的事可是你一手弄的,也是你打包票要帮着卖的,现在群众找到你,你必须无条件的为大家解除后顾之忧。我们是人民政府,那就要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人民添乱,更不能祸害人民群众。”
妈的,知道就是这腔调,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李晓禾禁不住心中暗骂。
果然,前排的女人们情绪激动起来:
“是呀,我们容易吗?就为了做鞋垫,我本来挺亮的眼,现在也得戴老花镜。”
“我那手上光针眼就扎多了,一着水就疼。”
“看看我的手,这些印都是线绳勒出来的。”
“这个书记说的是,没有钱怎么理解。”
“要是卖了钱,我给你磕头都行。”
“怎么不说呀?”董定方再次开腔,“李晓禾我告诉你,这事完全因你而起,你必须要负全部责任,不能牵累其他同志。你也必须把这些鞋垫变成钱,绝不能做坑农害农的事,否则乡党委就要对你启动问责机制。”
越说你还越来劲,生怕事小啊。想到这里,李晓禾回呛道:“董书记,当下是帮群众解决问题,而不是扯什么责任、机制。”
董定方“哼”了一声:“你不要避重就轻,该你的责任跑不掉。县政府乔县长也指示,要求你必须妥善处理此事,必须给群众以交待,否则……”
“叮呤呤”,铃声响起,打断了董定方的话。
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来电显示,李晓禾心中暗道:又一个火上浇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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