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移,炙热消减了一些。但那些台阶上的人们,却也已是油脂满面,汗渍满身。
从早上八点钟算起,到现在已经是九个多小时,他们已经没了嘶喊的力气,站的力气也没有了。全都瘫坐在台阶上,倚靠在立柱旁,借着那可怜的阴凉,缓解着闷热。
虽然自然界的热度缓解了好多,但人们心头的火气却越来越甚了。
不止这些人们没了力气,就连警察们也退到了一边,靠着建筑物或立柱站立着,叫声刺耳的警笛也成了哑巴。只是院门口又多了两辆警车,车上还坐着警察,显然是和先前的警察轮流换班休息的。
台阶上乱糟糟的,除了这些横躺竖卧的人们,就是到处乱扔的水瓶,还有那已经空空的塑料包装物。
以往的时候,这个大院只要有些许落叶或纸屑,就立马有专人即时清扫。可今天不知是不敢近前,还是要保持这种效果,任由垃圾遍地,却并没人上前。
这些人们确实没力气了,但还是轮流撑着条幅,还有人一直看着楼里方向。
远处围观的人们,隐在遮挡物旁,已经在看表了,看看到不到下班时间。当然还在随时注意着有无异常情况,要是让县领导逮个正着,那就真“上眼”了,恐怕单位头头得吓死,也会把自己尅个半死吧。
尽管有着被逮风险,好多人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想要看看有没有“精彩大汇演”。一些人更是笃定的认为,下班前应该是个节点,至于理由则是五花八门,有人更是不需要理由,反正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班时间点已经到了。着急回家的人们,踩着急促步子,开始下楼。看热闹的人们则是恋恋不舍,欲走还休。
“他们又去吃饭了。”小黑胡男人指着楼道里的人们,指着那扇很少打开,今天却两通打开的后门。
“吃饭?”
“凭啥他们吃饭?我们也要吃饭呀。”
“我们也是人,也有吃饭的权利。”
人们立即吵混起来,慢慢站起身,瞅着那些衣着光鲜,奔向后门的人们。
“走呀,咱们也去吃,跟他们一块吃。”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对,我们也去。”
“跟他们一块吃。”
刚才还瘫软的人们,立即爆发出潜在的能量,迈步走向台阶,想要向后院而去。
“你们去哪?站住。”警察们看似默不作声,其实一直关注着众人。看到人们的反应,立即发出警告,并围追过去。
“快,快跑。”小黑胡提醒着。
“拦住他们。”后面警察连喊带追。
散布四周的警察立即现身,伸开双臂形成*人墙:“站住,不许去后面。”
“凭什么?我们就要去。”人们依旧向前闯着。
“不许去。”
“闪开。”
“凭什么不让我们吃饭?”
“凭什么领导不见我们?”
警民之间近距离对峙起来。
所好的是,在离着拦路警察两步之遥的地方,人们收住脚步,与警察打着“嘴仗”。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院外车上的警察也进了院子,快步赶来,挡的挡,围的围,把这些人圈在中间。
“闪开。”
“让我们过去。”
“不行。”
“不能去。”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我们也饿呀。”
“我们也是人,也得吃东西呀。”
“大叔,理解我们吧。要让你们过去,我们的饭碗就没了。”
“婶子,别让我们为难,好不好?”
硬话,软话,好话,赖话,在警、民之间传递着。
警察一步步近前,上访者们一步步后退,本就没跑出几步,现在又慢慢的回到了政府楼前。
“哗啦。”、“咣啷”声响起,政府办公楼门开启,一众人等出了大楼,当先之人是梳着背头的男人。
台阶下的人们全都转头看去,看向刚刚出来的人群。
背头男人一步步向下走去,在离着平地还有四、五步台阶的时候,收住脚步。身后几人也随着移动,在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仍呈拱卫之势时,停了下来。
环视左右之后,看着台阶下众人,背头男人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你是谁?”小黑胡问道。
“不应该是你问我,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思源县人民政府,是政府各部门办公的地方?你们纠集这么多人,在政府楼下拉条幅、堵楼门,大喊大叫,现在又要冲击人民警察,究竟意欲何为?是什么人指使的?”
对方居高临下,周围人等众星捧月,再看外形样貌与说话语气,比先前那个什么主任要气派的多,看样子是个大官。听对方如此质问,上访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小黑胡男子说了话:“领导,没人指使我们。我们就是想让政府为我们做主,想让领导帮我们申冤,我们亲人都死……”
背头男人打断对方:“是什么是?我告诉你们,赶快把条幅交出来,由我们毁掉。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反映,而不是聚众闹事、冲击政府。”
小黑胡急道:“可是矿上……”
背头男人再次打断:“你没听清吗?有事通过正规渠道。不交条幅也行,自己带走销毁,马上全部离开这里。”
“领导,我们就是求领导做主的,你这什么也不听,就直接赶我们走,我们到哪说理去?县里要是不管,我们就到市里,到省里去。”小黑胡急了。
“市里?省里?”背头男人“哼”了一声,“到哪也得**律,也不能胡作非为。我是跟你交待的挺清楚,市里、省里也赖不着我们。”
“你……”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害怕,小黑胡也一下没了主张。
身后众人也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还有什么“杀手锏”。
小黑胡语气又软了好多:“领导,你就帮帮我们吧,怎么也得听我们说说事,我们也只能请领导帮忙了。我们家里人从大老远来到思源县,在你们县矿……”
不容对方说完,背头男人再次打断:“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咋就说不清道不明?你老是诓诓,诓什么诓,谁诓你了?”停了一下,他又道,“唉,我这人就是心软,要不这样,你不是想说吗?这里乱哄哄的,也说不好。咱们找个地方说,好不好?跟我来吧。”
“好。我跟……”话到半截,小黑胡又迟疑起来,“你到底是什么官?县长?”
“不是县长,副县长?怎么,不够格?那你们还是先走吧。县长没时间,不在。”背头男人声音很冷。
“副县长说了管用吗?”疑问过后,小黑胡马上又道,“跟你去也行,我们得多去几个人。”
“多去什么?是说事,又不是打架。”背头男“哼”了一声,“也罢,那你再带一个,就一个。”
“十个人,行不行?”小黑胡讨价还价着。
看到对方面色不悦,小黑胡忙又补充:“八个,五个?最少五个。”
“就两个,去就去,不去拉倒,走人。”背头男语气不容置疑。
“就五个,不能再少了。”小黑胡坚持着。
“对,最少五个。”
“人少还不让你们抓了?”
“多几个人咋就不行?”
背头男点指对方:“你们还得寸进尺了?我就再问一句,两个人,去不去?”
“不去。”人们回答的很整齐。
“不去?不去是吧?那就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背头男语气决绝。
“你这么说,我更不敢去了。”小黑胡摇摇头,“也不离开,就在政府守着。”
“好啊,看来你们是要对抗到底,是成心要扰乱社会公共秩序了。”给对方众人扣上大帽子后,背头男冲着众警察一招手,“准备,拉响警笛。”
“滴……呜……滴……呜……”刺耳的警笛声即时响起。
听到刺耳的声音,李晓禾不由一怔:要干什么?
带着疑惑和不安,李晓禾移动了位置,试图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背头男并没管别人的反应,更不会注意到躲在远处的李晓禾,而是下了最后通牒:“我数三个数,再不离开,就强制驱离。三……”
警笛声响起时,上访的人们便不由紧张,此时听到严厉警告,更是紧紧的靠在了一起。
“二……”背头男的声音是咬着牙的。
小黑胡等人互相望望,尽管神色难免紧张,却也意志坚定。
“一。”这次背头男发声很简短。然后又问,“到底走不走?”
没人回答,也没人离去,这本身就是答复。
“行动。”背头男猛的一挥手。
“涂县,这……”警察领队含糊着。
背头男一瞪眼:“执行命令。”
“是,请众人离开。”警察领队喊了一声。
众警察听命,向着众上访者逼去:“离开,请你们离开。”
“不,不离开。”人们的声音带着颤音。
“离开。”警察人墙已经逼到近前。
“不,打死我们吧。”上访者声音出奇的整齐。
“离开。”警察人墙推上了众人。
“不活了,我们不活了。”一名老者喊了一声,低头猛的撞向面前警察。
“不活了。”
“我们不活了。”
所有上访者嘶吼着,纷纷低头撞去。
此时,李晓禾已经拨通电话:“书记,他下了驱赶命令,楼前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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