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党建工作会议已经结束,但关于这个会议的话题一直还在继续。和其它兄弟市县的心态不一样,思源县的人们可不仅只对会议品评,也不是只看热闹,而是更关注那份报告之后的事。
省委副书记都亲自表扬了,这事能没后续情节?后续情节会是什么呢?惩恶扬善吗?该不会真是一场乌龙,是错会了省委副书记的意,那个作者并非李晓禾吧?
时间不长,会后仅过了两天,在六月份的最后一天,市委表彰决定来了。表彰此次党建检查工作中,涌现出来的突出集体和先进个人,思源县委以及李晓禾都在表彰名单中。
收到市委表彰决定后,县委立即召开扩大会议。在扩大会上,县委副书记宣读了表彰决定,县长和其他常委进行了简短表态,书记冷若雪则做了主旨讲话。冷若雪要求,继续坚定贯彻实事求是原则,继续保持党建工作良好势头,继续坚持党建正确开展方式,继续把党建工作深入推向前进。
县委扩大会议后,市委表彰决定与县委会议精神随即下发,传达到了委办科局、乡镇,传达给了每一个公务人员。
至此,人们的一些疑『惑』彻底得解:省委副书记赵秋生出示的文章,就是李晓禾所写,副书记就是在表扬李晓禾及其文章。否则,思源县与李晓禾绝对不会被市委表彰,能不被批评已经是烧了高香。
针对这样的结论,许多人都是恍然大悟的感觉,也不禁唏嘘世事无常。但有的人却没这样的闲情逸致,而是心情沉重,沉重到了极点,乔成无疑是一个。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乔成心情便不轻松,近阶段又加重了好多。而这次市委表彰决定的下发,不但再次加重了心情,也让他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这个危险不是一时一事,也不是自己能够轻易解决的,但又必须想办法解决,也正因此,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从上午想到下午,从下午想到晚上,不但办法没想出来,反倒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死扣,越想越心窄。
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胡玉晶又来了。
乔成没有冷言厉『色』,当然更没有热情问话,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胡玉晶也非常难得的没有喧哗,而是静静的坐在对面椅子上,静静的陪着桌后的男人。
……
县人民医院。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王银凤轻轻叹息一声:“哎……老陈你咋还不醒?快醒来吧。”
从六月八日陈富雨晕倒,王银凤就不时呼唤着,希望丈夫能够快些醒来。
从医院拍片结果看,陈富雨颅腔轻微出血,脑血管有游离斑块。刚开始那两天,相关指标不正常,从第四天就都正常了。除了颅部的病灶外,内脏各器官都没有问题。
按照院方的说法,脑出血是陈富雨晕倒的诱因,但引起连续昏『迷』的元凶却是斑块压迫了神经。由于斑块压迫的神经区特殊,院方不敢通过外力或手术方式调整,只能靠斑块自然移动解除压迫。
这个说法是县医院给出的,院方请来的省里专家也这么说。
担心说法不准,王银凤还把片子拿给亲戚看,这个亲戚在首都医院工作,亲戚的说法也与院方一致。亲戚还说,如果快的话,可能说醒就醒,要是慢的话,也许一、两年,也许三、五年,也许更长。
就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老陈还五十不到,不能就这么睡下去吧?可这一天天过去了,到今天已经是第二十三天,丈夫还是像睡着了一样,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呀。
“老陈,你快醒来吧,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呢。为了回来陪你,孩子破例请了半个月假,单位也破例的准了假期,可是却没等到你醒来。这两天孩子还是天天打电话,天天询问你的情况,那么大孩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老陈呀,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度日如年,就盼着你能醒来,只要醒来就好。我不图你当那个什么破官,要是不当那个小官,你也不至于这样,我就希望你能醒来,希望陪着你说话。老陈,你就醒来吧……”说着说着,王银凤又“呜呜”的抽泣起来。
“笃笃”,敲门声响了起来。
王银凤赶忙收住悲声,抹了抹脸上泪痕,起身出了外屋,打开病房屋门。
李晓禾站在楼道里,手里提着两个纸盒。
“李主任,快进来。”王银凤扶住屋门,闪到一旁,让出门口通道。
迈步进屋,李晓禾把手中东西递了过去:“本来想着早点过来,可是这么一忙活,又推到晚上了。”
“来就来吧,每次都拿好多东西。老陈就那样躺着,根本也吃不……”话没说完,王银凤声音又已沙哑,急忙收住话头,接过了纸盒。
李晓禾一边向着里屋走去,一边转头询问着:“陈部长怎么样?有醒转的迹象吗?医生怎么说?”
推开套间门,示意对方进屋,王银凤做着回复:“还那样。没有一点儿反应,看着跟睡着了一样,可是连个梦话都没有,手、脚也从来没动过。这两天给他按摩胳膊和腿,感觉好像又僵了一些。哎……医生还是原来那说法——‘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李晓禾到了近前,坐到椅子上,盯着病床上的同事。
虽然仅仅三天没见,但陈富雨又瘦了,无论脸颊、颧骨、眉骨都显着更突兀了一些,整个脸『色』也不好看,黄焦焦、青虚虚的。
向前探了探身子,尽量离着对方近了一些,李晓禾抓过对方手臂,轻轻按摩着,打开了话匣子:“陈部长,受苦了。月初的时候,咱们还一块下乡、开会,没白天没黑夜的跑,那时你是多精神呀。不曾想,你这说躺倒就躺倒了,一躺就是二十多天。你知道吗?在这些天里,县里发生了一些事,党建工作也是一波三折。刚开始的时候……”
听着李晓禾的絮叨,王银凤的眼圈又红了,泪珠又扑簌簌的滚落下来。他既感动于李晓禾的真『性』情,也感叹世态炎凉。
是呀,二十多天前,丈夫还是县委常委,还是组织部部长。虽说不是前呼后拥吧,但那也是人前显贵,公务人员谁不尊重老陈。不说别的,就是每晚拒绝的不速之客又有多少。可是自从老陈一躺下,刚开始两天还门庭若市,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一周以后便门可罗雀了。
自己和老陈一样,不收别人的礼金,不收别人的贿赂,也不图虚妄的奉承。可人们也太现实了,说不来就没了影。这些天来,只有李主任来的最勤,每周都要来两三回,每回都要和老陈拉家常,听着就那么亲切,那么真实。还有那个女县委书记也不赖,虽说她自己也只来了两次,可是又派秘书常来,帮着解决了许多实际困难。今天下午女书记还打电话了,问家里有什么困难,需要她做什么,就跟顾家的小妹妹一样。
还有几个人也来了几次,那几人基本都是李晓禾的下属。除了这些人,以前恨不得喊老陈“亲爹”的那些家伙们,早跑的没了影,早就给老陈的自然生命和政治生命打上了红叉。人咋就这样呢?
“陈部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委对这次党建工作进行了表彰,思源县委、冷书记、你和我,还有一些同志都受到了表彰。冷书记知道,我知道,上级党委也知道,在整个党建工作中,你陈部长功不可没,你的作用无人代替。你是……”说到这里,李晓禾忽的手指一哆嗦,然后惊呼起来,“动了,陈部长动了。”
“什么,什么?”王银凤扑到近前,抓着丈夫的手臂,“老陈,老陈,你……”
“受表彰了?”陈富雨缓缓的睁开眼睛。
“老陈,你可醒了,你可醒了……”王银凤抖索着右手,『摸』上了丈夫的脸颊。
陈富雨笑了:“老王,你从小就爱哭,这么大岁数了,还改不了这『毛』病。”
“胡说,你才爱哭。”王银凤难为情的抹了把泪水。
“李主任,刚才我好像听你说,市里表彰了党建工作?”陈富雨又看向李晓禾。
李晓禾也是高兴的连连点头:“是,表彰了思源县委,表扬了你,还有……”
“嗡嗡嗡”,一阵蜂鸣响起,打断了李晓禾的话。
王银凤看了一眼手机,说着“冷书记电话”,按下了接听键。
“给我,我接。”陈富雨急的挥动手臂,“冷书记,老陈醒来了。”
“别急,别急。”王银凤探过身,把手机放向丈夫耳旁。
“陈部长,你醒啦,太好了,太好了。”冷若雪兴奋的声音已经传出,要比平时高了好多分贝。
……
乔成和胡玉晶已经静坐了好久,最起码在一个小时以上了。
“胡主任,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谢谢你,陪我坐了这么长时间。”乔成打破了沉默。
胡玉晶没有起身,而是忧心忡忡的说:“县长,这是步步紧『逼』呀。先是省里表态,再是市里发声,王坚决又在下班前辞了职。接下来该是那事了吧?”
“哪事?”乔成反问。
“你们应该已经小范围议过了呀。”胡玉晶提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