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待到吃饭时,初见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婶给她端了一碗稀得可以当镜子的粥,这里面有一百粒米吗?而且汤面上还一层灰一样的东西,这……这能吃?
初见根本就不敢下嘴。
但即使是这样的粥也只有她和景沐阳有,大婶和大柱喝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浑浊不堪不见一粒米,汤面上漂的灰样东西更多,然后就是些切得很碎的菜叶,就这么搅和起来。
“姑娘,你还是吃这个吧。”大婶看出了初见的不自然,把鸡蛋羹往她面前推了推。
“大婶,你别在意,我就是没见过这样的食物。噢,我包袱里还有饼子,也要吃完才行了,不然就坏了。”
说着初见连包袱一起都拿出来放在了桌上打开来,饼也不薄,还有十几个呢,一人递了一个。
大婶与大柱并没有接,大婶更是推脱把包袱给拿了下去。
“吃吧吃吧,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呢,怎么能只吃这些。”初见有点不自在,低头也喝了口碗里的粥。
他们这才接过饼子,小口的吃起来。
“大娘,你们喝的是什么粥?”
“姑娘,这不是粥,这是糠。”
“糠?就是稻子外面那层外壳?那不是哈拉喉咙不能吃吗?”
“但是我们没有食物,哈拉喉咙也没办法。”大婶情绪有点激动,“今年年份不好,上半年水灾,庄稼都淹没了,好不容易雨停了补上一茬,接着又是旱灾,已经连续三个多月高温了,那种下去的庄稼全干死了。”
“大婶,那边就有河,河里水不是挺多的嘛。”
“姑娘,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们的庄稼地离河远,而且基本都是沙地存不住水,浇了也没多大用,而且还死得更快。为了最大限度的多救一些庄稼,里长动员放弃了那些沙地全力保正常土地的庄稼,现在村里的男丁每天都会组织起来用牛车一趟一趟的运水,但是离这庄稼成熟还得个把月呢。”
“为什么要用牛车一趟一趟的运水,直接用抽水机不是更快更方便吗?”
“抽水机?”大婶疑惑。
“对啊,在农用品店里就有得卖,接上水管,电一插,哗啦哗啦水就过去了,你们这里都不用的吗?”
“电?”大婶与大柱都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初见回头望了望景沐阳,又重新望向他们,“所以你们村里每户人家都没电?”
“姑娘,我们不知道你说的抽水机和电是什么,但是如果姑娘有更好的办法,能不能相授一二,如果那些庄稼保不住没有收成,那我们村至少一半人都活不过冬天!”大婶说着说着就跪到地上去了,大柱也跟着跪在一旁。
“哎哎哎,大婶你这是做什么,你先起来起来,这些我也不是很懂,如果没有电,那我说的就都搞不成,得想其他法子。”初见连忙上前扶她起来。
“那姑娘有其他法子吗?”
“我……我……”
初见能有什么法子,她又不是学这一行的,连抽水机都只在电视里见过。
“大婶,我夫人平日足不出户,心性单纯,不懂这些的,她说的这些应该是哪个画本子上瞎编看来就信以为真了,还请大婶千万别见怪。”景沐阳在一旁出声,初见说的他也不知是何物,但得给她圆回来。
大婶眼中那希冀的目光消失了,惹得初见一阵心疼,她很懊悔自己给他们希望又把这希望之火给浇灭了。
“大婶,上面没有发放赈灾物资吗?”景沐阳发问。
“发了,一户人家一个月一升粮食,这哪里得够……”大婶抽泣起来。
“规章是按人头分的,每人每旬就可得一升粮食,你们怎么按户一个月才得一升粮食?你们里长没去上访过吗?”
“去了,上面说只有这么点,要就给,若是闹的话,这么点也没了……”
“我们老里长就是去上面讨要,结果被上面的人打伤了!”大柱愤愤不平,“上面那些全是贪官!他们把赈灾分派下来的物资层层抽水,到我们手里自然就没有多少了。”
“国家不管吗?没有其他地方支援、社会支援吗?”初见很疑惑,现在国泰民安,但凡一点小灾都是四方援助,更是无数双眼睛长枪短炮盯贪官,灾情面前谁敢搞小动作。
“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了这么远!”大婶悲切。
“天高皇帝远,能有多远,国土之内再远也要鞭及!大婶,你们这是什么地方?”看着大婶如此悲伤,初见那个义愤填膺。
“我们这是洇州李县杨树村。”
“洇州?洇州在哪儿呢?”初见头一回听到这个地名,回头问向景沐阳。
“在中部,属中南四省,按理说这里常年雨水丰沛,水患年年有,旱灾确实很少见。”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大婶擦擦眼泪迎出去,“当家的回来啦,今日晚这么多。”
“没办法,今日浇北头那块地,更远了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入内,“这,家里有客呢。”
“这位公子和姑娘落水了,说来家里借宿一宿。”大婶接过他的衣服挂好。
“大叔,我腿脚受伤,不得已才借宿,叨扰了。”景沐阳出言,初见在一旁陪了个笑脸。
“无事,就是家中寒碜了点,恐招待不周。”大叔刚坐下就见大婶把她的饼放入大叔碗内,“这饼……”
“姑娘给的。”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大叔起身行礼,他们家可是快要断炊了,这么精细的大饼也是一两个月没见了。
“别客气,别客气,大叔,这里的饼你们全拿去。”初见把包袱递给大婶,“本是一路的口粮,都好几天了,还不赶紧吃完真该坏了。”
大婶到底还是拗不过初见,接了过去。
所幸后面大家也都没有再拘着。
*
大婶把他们安顿在这边房里,让他们安心休息,说明日会帮忙叫个牛车,留下煤油灯后关门而去了。
初见望着这张床,说白了就是搭了几块木板,合起来都不过一米来宽,铺了点干草然后垫了个草席。
“你睡床,我拿那长凳对付一晚。”景沐阳开口,毕竟今晚不在野外。
初见看向那条最多十五公分宽的长凳,微微皱眉,这怎么睡?
“不用,你睡,睡床睡床。”初见把煤油灯放置床头,扶他到床边坐下,然后自己也利索的就爬到床里侧,把粗麻布长衫给脱了,只剩那及肘及膝的里衣,“一会儿你吹灯。”
景沐阳对她的这一系列动作真是很无语,这女子大模大样在男子面前脱衣,露胳膊露腿,真不把他当外人?明明早上还害羞得红了脸慌了神。
“你看着我干嘛,是要我帮你脱衣吗?”初见觉得他眼神表情都很奇怪。
“你想要我脱?”景沐阳故作镇定。
“这么热的天,你不把外套脱了怎么睡?而且这衣服真的很扎人,我忍了很久了,你看,我胳膊都红了一片,又扎又痒,脖子也是。”
初见抬起手臂撩起袖子给他看了不算,还特地扒开头发扯开肩领凑到跟前给他看脖子和后颈。
景沐阳盯着她,那有着些许抓痕的天鹅颈和那瓷白的一片就在眼前,他可没办法视而不见。
“初见。”
“嗯?”初见转头也盯着他,眼神带询问。
景沐阳喉结滚了滚,试图从她眼中读出点什么,然而却只见那一汪的清澈。
“没什么,你躺下吧,我等会儿脱,不用你帮忙。”景沐阳转过头去。
初见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这时,那煤油灯火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就这么在他俩的注视下挣扎着跳跃了几下自己给灭了,煤油灯没油了……
“哈哈哈,叫你刚才赶紧脱了不信,这下看不见了吧。”初见拍着他肩膀只觉好笑,“你赶紧脱下来,我给你去放好。”
景沐阳无言的脱了外衫递给她,初见把它叠好放在她搬到床边的长凳上,床太小,可不能给衣服占了地去。
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动,终于两人都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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