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连成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有了很没底的事,就是那份要在十一点前发的传真。和Gupta他们分开后,他就和贾华序商量,该怎么应付这些需要回答的问题。贾华序倒不着急:“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呗。”边连成看着他那笑里藏刀的表情,心里骂着果然是只老狐狸!
他打电话给陈阳青,让她做准备并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前一定要把传真发出去。陈阳青有点意外:“你不是一直说什么都不用管的吗?怎么突然要写报告了?”
“保闻的事情弄得太大了,看来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得稳住,至少拖到把风头避过去。”
难得老边也看到了身在困局之中,开始懂得稳和拖,陈阳青连夜编了一份报告,40%的真+40%的假+20%的美好愿望。
Lu收到传真时,很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愿意以这种方式和总部沟通,而且看上去,写得还挺清楚的。果然还是总经理有办法!Kumar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对Lu说:“Lu,我好久没见到你了!听说你请销售部的人到你家去开party,你为什么没叫上我呀?我难道不是销售部的一员吗?”
Lu不好意思地笑了,正好Spring经过,立刻接了一句:“Kumar先生,您怎么会是销售部的一员呢?您是Gupta亲自邀请来的专家,您是总经理办公室里的boss呀!”Kumar很开心:“你果然是Aimee这组的,说话真让人舒服!”
Lu这才注意到Spring:高挑的身材、水蜜桃一般饱满的脸,不知是不是受牙膏广告影响,她那笑起来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莫名觉得生活美好。他感激地对Spring点头微笑,Spring也回应了一个坦荡的笑容,拉起Kumar的胳膊向外走:“Jennifer找您呢!”
自从上次家庭聚会后,Lu明显感受到大家对他的尊敬甚至崇拜。他开始享受和这群简单、自在、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在一起。
自从Gupta从上海回来后,Lu发现上海办事处和以前相比,确实积极了很多,开始出货了,还时不时主动写个传真过来汇报一下工作,真是前所未有的状态。整盘换人的事儿,就暂时不提了。
胜百新上任的采购总监要来的事情,在宁芫接到Polly电话后,变得十分具体:就在本周五!
之前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是胜百总部采购部的秘书,这次居然是Polly亲自来交待。她在电话里详细地介绍了这位新任采购总监的背景:美国人,在台湾留过学,会说中文,是胜百刚刚重金挖过来的,目的就是整合分布于全国各地的CFK合资公司采购部,从各合资公司自主采购,变成中国公司集权的中央采购。这是一件大事,也是触动各种利益的难事,只能从外部找一位没有任何顾忌的能人。
“我和你说这些,是知道Marcus工作的难度会很大,如果有优家这样有实力、有想法的供应商支持,他会容易很多。”
“那安总也支持中央采购?”宁芫知道现在上海CFK的安总,是所有中国合资公司里最有影响力的人,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当然!CFK在中国,是安总一手一脚做起来的,他比谁都希望公司发展得好。安总说过:结束现在这种藩镇割据的局面,发挥集采优势,肯定是大势所趋。”
“安总还面冷心热,嘴上说死都不接受我们,扭头就推荐我们。这才是真正全力为公司好、有胸襟、干大事的人啊!”宁芫对Polly说这话的时候,满满的敬佩。
聊完工作,突然切换到个人频道,两个人互相交换了各自的年龄、工作经历、甚至有没有男朋友。已经熟到这个程度,宁芫顺势提出:“上次见面,我们总经理Gupta就夸你做事用心,十分欣赏你。他还让我把你挖到我们李普顿来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呀?”
“哎呀,是吗?你们总经理真是太看得起我啦,替我谢谢他啊!我觉得你们每个人都很专业,李普顿市场也做得很好。我自己就一直喝的。”
“我从一毕业就跟着安总了,他对我很关照,现在又是胜百要真正成立中国总部的关键时期,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不过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说不定我就来了呢?哈哈……”
Gupta听Aimee说了Polly暂时不能加入的理由,和Aimee一样,对这个女孩子更加欣赏和敬重。
有了上次接待万客兴荣经理的经验,这次就驾轻就熟了:接待Marcus的流程基本和上次相同,不过连Polly和Marcus的秘书都不太清楚他参观完李普顿工厂后的安排,所以之后怎么做,要见到Marcus之后,才能另行确定。有可能吃顿饭?有可能陪他在广州转转?宁芫把各种可能性都做了相应安排。
宁芫按照约定,到环市东路皇冠假日酒店大堂接Marcus。见到他的时候,外面也是在下雨。他随身带了一把很长很长的伞,几乎到了他的腰,比拐杖高、比权杖矮,显得有些滑稽。但这个人,真的有点帅:有点喇叭袖的白色衬衣、有点灯笼的黑色裤子,这身装扮像个王子。五官轮廓,非常像金城武,只是眼珠是碧蓝色、发色是浅棕色。番版金城武–宁芫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绰号。
“Marcus您好!我是李普顿销售部的Aimee。”宁芫大大方方地伸手,Marcus一只手举着那把伞、一只手伸过来和宁芫握手。
“你好!我是Marcus,很高兴认识您。”字正腔圆,感觉就是在播放外国人学中文的教学片。
宁芫很好奇,他随身除了一把伞,居然没有任何行李!连个小包包都没有。难道他没有手机吗?没有钱包吗?没有钥匙吗?我们生而为人,好歹有些身外之物,要饭的还有个碗,他怎么只有一把伞?
一旦关注点落在了这里,怎么看他,都严肃不起来了。但整个参观的过程,他的表现,都是神情冷峻、不苟言谈。他听得很认真、看得很仔细,但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眼看在李普顿的流程即将结束,宁芫问他之后有什么安排,他冷冷地说:“我马上去香港。”
“那我把您送到火车站?”宁芫提议。
“不用,把我送回酒店就行了,我已经约好了从那里送我去火车站的车。”
到了酒店,果然已经有一辆黑色轿车在门口等着了。他向宁芫道谢,然后转身上车,临上车之前,他突然举起手中的雨伞,在空中挥舞,这个用背影道别的方式,成了一个画面,让宁芫突然心生同情:明明这么帅的一个人,干嘛因为一把雨伞,破坏了整个画风呢?如果是挥手道别的背影,不就是金城武本尊了吗?
对,Marcus,从外形到气质,都像极了宁芫现阶段最喜欢的男星,她只能爱屋及乌身不由己地对这位Marcus尤为关注。这种关注,让她意识到自己以前一直放不下白昼,是不是没有打开心胸,去尝试观察和接受别的人?比如说这个帅气的Marcus?这个念头一动,负罪感就上来啦:我是不是在背叛白昼?
而此时的白昼,正在为他人生最重要的计划一步步努力:他想在两年内,拿到LBS的硕士学位。这无疑是个艰难的目标,从备考到毕业,既有知识、时间、也有金钱上的压力,他几乎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了为之奋斗。
和别人外派的悠闲不同,他成了连轴转的陀螺。好在铂艇对外派人员的薪酬里,有相当一部分和业绩挂钩,让他的付出,和得到成正比,渐渐地,他开始适应了这种高压下的节奏。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宁芫,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白昼时不时给宁芫发邮件,每次都很短,一两句话。每次的一两句话,都足以让她看上几十遍。她很希望这里面有一句陆太太说的“等着我”之类的,但并没有。字里行间,都是就是论事的单纯和实诚,没有一星半点的暧昧。
唉,我毕竟是制定了把自己嫁出去这么个目标的人啊,他又没有说要和我好,那我多留意一下周围的青年男子,应该也可以吧?宁芫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在鼓励自己。不过想找男朋友是一码事,没找到之前努力工作才是正事,好好干活!
Justin要被紧急征调到上海总部工作两个月,据说优家总部有大项目在酝酿,亟待加强财务方面的人手。Kitty突然失去了每天上班的意义,直到听到雷总那边传来确切的消息:Justin真的只是临时过去,时间一到,就会回来。商务部的工作如此重要,肯定不能没有头儿,香港优家的财务经理Elma被派了过来,衔接这段时间的工作。
Elma过来没几天,就慌了神:她发现,公司很快就没钱了!销售是不错,每个月的出货金额都很高,但全都是应收款,真正到账的,没多少,她都无法想象,之前这么大个公司,靠着这么点钱,是怎么挺到今天的。她拿着报表去找Gupta,Gupta一看,立刻把Lu叫过来,催促销售部把收款放在第一位。Elma说:“总经理,现在真没钱了,你要不去总部找Bruno想想办法。”
可Bruno也没钱啊,外资没有全面开放,外汇要进来十分复杂,远水解不了近渴。实在没办法的Gupta只好和雷粤儿一起去铂艇找董事长石总帮忙:“您看看,我们李普顿不是没有生意,我们的销售很好,就是现在全国都在被三角债困扰,我们收不到款。”石总把储总和贺云娟叫过来,问有没有办法,储总说:“石总,我们自己还需要向银行贷款呢,哪里来的余力帮合资公司?”
贷款两个字,倒把石总点醒了:“李普顿可以自己独立申请贷款吗?”
“那这就要问您的夫人了。”储总圆溜溜的眼睛透着幸灾乐祸的小兴奋。
石总倒也不含糊,一个电话就把铂艇财务部负责贷款的夫人叫到办公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代夫人:
“你还是尽全力帮李普顿想想办法,这么有前途的合资企业,总不能……”他本来想说:“总不能活人给尿憋死”,又马上意识到这么说和他儒雅的身份太不般配:“总不能见死不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