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mee和三位大老板通完话没多久,Mr.Schmidt就把他们手上的所有资料发了过来。
单看那堆资料,真是一团乱麻。大老板们说的工厂,听起来以为就是一家法律主体,但实际上,根本不是!
工厂名称,只是文博习惯了的一个称呼,实际上,由一大堆套来套去的关联企业交织在一起。如果打官司,简直连诉讼对象是谁都搞不清楚。
这些关联企业的股东,鱼龙混杂,哪方面的人都有,这一堆企业表面的法人代表、股东,和大老板们提到的实际控制人陶奇佐完全不沾边。
Gerry这些年创业的核心业务,就是帮各家大公司解决麻烦,比如知识产权案件(俗称“打假”)、内部违规违法审计(俗称“抓内鬼”)。
警察出身的他,无论是在优家的时候,还是服务现在的客户,见识过的案件可真不算少,但看了眼前Aimee整理好的资料、介绍的情况,他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虽然Aimee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解决目标梳理得清清楚楚,但真正要把那一千多套模具抢出来,真是云山雾罩、困难重重。
“Aimee,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在这么多年处理案件的过程中,知道这家工厂所在的地方,势力盘综错节。这里很早就对港商开放、鼓励他们来大陆投资设厂,光是港方,就会有正路和灰路势力,当地也有各级权力交织,非常复杂,完全无从下手。”
“就算大着胆子偏向虎山行,到底这是哪座山、有多少只老虎,真的搞不清楚。”
“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和你说句真心话:这件事情你不要接手,真是没办法管。”这是Aimee认识的Gerry,头一次说没办法、头一次说不要接。
“Gerry,术业有专攻,如果连你都说做不了的事,那一定特别棘手。”
“你不要想着帮我的忙,你的公司本来就是为企业提供这类服务的,如果这就是你面对的一笔单子,你会做吗?”
过去Gerry对Aimee,都是抱着帮忙的态度,每次Aimee给他付费,他都推推拖拖,不好意思收费,最后都是Aimee强行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他付一笔钱。
他的业务究竟如何收费,Aimee其实心里也没数,但即便参照多年前,优家给类似服务商的付费标准,这种又苦、又累、高风险、不讨好的活儿,自然很贵。
Gerry双手握着这份案情说明,仔仔细细又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坚定地说:“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但这个案子,太复杂了,我的能力有限,真做不了。”
话已至此,Aimee也不能再强行劝他了,于是Aimee拿起会议桌上的保温壶,给他加茶水:“那我们就纯粹当八卦,讨论一下,好不好?”
Gerry一听这话,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慢慢喝着茶:“那我们就随便聊聊,说到哪儿算哪儿。”
“事在人为嘛,再难的事情,总有关键人物。Gerry,你说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究竟是谁?”
“这个,在没有你这份案情说明的时候,确实看不出来。不过有了你的这份分析整理,我觉得倒是显而易见,就是陶奇佐。”
是的,关于关键人物是不是陶奇佐,大老板在电话会议里提到了文博和他之间多年的合作关系,但是,实际控制人究竟是不是他,至少从所有书面文件的表面,无法判定。如果陶奇佐,只是一个傀儡,就算找到他,也没用,无论如何,得挖出真正说了算的人。
Aimee长达两张A4纸、图文并茂的分析,让Gerry坚信:陶奇佐确实就是藏在所有文件之下的实际控制人。
“太好了!如果你也认定这个基础判断没有错,后面的路就好走了!”Aimee这欣喜的语气,让Gerry好奇起来。
“Aimee,你总是有奇思妙想,你觉得后面的路怎么走?”
只要Gerry感兴趣、想上这条路,Aimee就看到希望了!她打开电脑,快速地启动思维导图: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想把事情解决,就要从关键人物陶奇佐身上下手。”
她打了一个硕大的“陶”字,然后开始分析: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陶”已经对文博提出的任何沟通据而不谈,一心只要钱。
“陶”为什么完全不配合呢?
从人性角度出发,存在三种可能:
1.他是善类,认为工厂亏损的原因不是他单方的错,对德国人半途放弃合作,从情感、道义和经营上无法接受,认为自己提出金钱和物质补偿是合情合理的。情感上的受伤导致态度强硬,情绪负面;
2.他非善类,确实存在经营中蒙骗德方、制造假亏损、中饱私囊的现象。目前的不配合是其“恶”的延续和放大,利用德国决策者不懂中文、不懂中国法规政策,做最后一搏,获取更多物质利益,并且有可能在未来的处理中,采用各种不正当手段威胁来处理这件事情的人;
3.他是1和2两种可能性的中间:存在利用和德方合作谋取私利的情况,但本性不恶,对他创立、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工厂感情深厚,舍不得放弃。可能会有凶悍举动吓唬人,但不会伤害他人。
根据目前文博和“陶”多次谈判后的反馈,他们认为“陶”是第2种:贪婪、不讲理、利用自己在大陆开厂多年的资源,恐吓出面处理问题的人。
针对上述三种情况,最理想的状态是:在假设“陶”是第2种人的前提下,对他进行第3种人的处理。鉴于德方已经对“陶”完全失去信任,不再希望与其有任何合作,保留与“陶”合作关系,让工厂在现有合资状态下继续经营的可能性为零。
Aimee继续分析:
假设“陶”是第2种人,他会干什么?
1.拒绝和我们见面,拒绝和我们的一切交流;
2.在工厂设置各种阻挠,不准我们进厂;
3.即便我们进了厂,工厂各部门、各人员完全不配合,拒绝一切提问、拒绝交出一切文件或印章;
4.使用暴力伤害我们派出的人员。
Aimee的语速如流水,时而湍急汹涌、时而如泉赴壑、时而平波缓进,听得Gerry心潮澎湃、跌宕起伏。可如此周密审慎的他,对这个案子已经一拒再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