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皇后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这样的状态,宁皇后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心腹宫女有些担心,每次张嘴欲言,却又忍了下来。
眼看子时已过,心腹宫女只能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夜已深,该休息了。”
宁皇后没有动,夜没有说话。
心腹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三老爷已经去了,娘娘要想开一点。”
宁皇后幽幽一叹,她问心腹宫女,“本宫没有出手救下老三,你说本宫做错了吗?”
“娘娘当然没有错。陛下正在气头上,无论娘娘出不出面,三老爷的结局都已经注定。娘娘,你千万不要苛责自己。娘娘能够保全自己,就是最好的结果。”
心腹宫女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宁皇后。
宁皇后心很痛,脸很辣。就像是有人在狠狠抽打她的脸颊,让她无脸见人。
宁三老爷有罪,该罚。可是宁三老爷是她的同胞兄弟,元康帝就算要罚宁三老爷,无论如何也该事先知会她一声,以示尊重。就算元康帝心里头有怨气,好歹面子功夫也该做到。
可是无论是事先还是事后,元康帝都没有派人告诉她一声。从头到尾,元康帝彻底无视了她这个皇后。就好像宁三老爷对宁皇后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宁三老爷的死,让宁皇后感到心寒。可是元康帝的无视和冷漠,却让宁皇后感到了恐惧。
纵观历朝历代,当皇帝对皇后失去耐心和最起码的尊重的时候,也就意味着皇后离被废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宁皇后的心揪紧了,她紧紧的抓着窗台,她心在颤抖,整个人都在恐惧。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心腹宫女紧张地看着宁皇后。
宁皇后深吸一口气,终于从恐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她脸色苍白,面无人色,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表情也显得有些紧张。总而言之,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对劲,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
心腹宫女有些害怕,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宁皇后。
宁皇后随口问道:“你觉着陛下对本宫怎么样?”
“陛下对娘娘极为尊重。”心腹宫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宁皇后挑眉冷笑。尊重?一对夫妻,光有尊重就够了吗?而且她和元康帝还不是普通的夫妻,他们是帝后。帝后不和,也就意味着朝堂上将开始一轮新的争斗,届时会有很多人牵连其中,丢掉性命。
宁皇后的心很疼,也很伤。她从心里面想和元康帝好好相处,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可是事实是,元康帝的感情,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宁皇后不仅掌控不了元康帝的感情,她甚至感觉两个人之间开始失控了。今天宁三老爷被无声无息的处决,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三老爷身为宁皇后的胞弟,于情于理,都应该给宁三老爷一点体面。可是事实上,宁三老爷却死得那样的卑贱。
宁皇后长出一口气,她心里头难受,头也很疼,一点都不想睡觉。
宁皇后不听心腹宫女的劝解,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深沉夜色,又看着夜色消失,天空渐渐的亮了起来。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
宁皇后一夜没睡,却并不疲惫。心腹宫女一直陪在宁皇后的身边,同样一夜没睡。
宁皇后对心腹宫女说道:“去叫两位王爷进宫见本宫。本宫有话同他们说。”
“奴婢遵命。”
承郡王和平郡王,在早朝结束的时候来到坤宁宫面见宁皇后。
宁皇后无悲无喜,面色平静地对两个儿子说道:“宁三老爷死了,就是昨晚的事情。”
承郡王和平郡王没有惊讶,今儿早上进宫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宁皇后继续说道:“宁三老爷死之前,你们父皇没有派人告诉本宫。事后,同样没有派人告诉本宫。本宫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天要变了。
以后你们行事要多加小心。以后,本宫能够帮到你们的地方有限,很多事情都要靠你们自己。
你们……不要对你们父皇抱有太高的期望。父皇二字,看着亲近,实则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父亲。甚至有时候连父亲都不是。本宫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承郡王和平郡王两兄弟听到这番话,都有些心寒。
承郡王问道:“母后,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
宁皇后自嘲一笑,“本宫也希望自己想多了。可是事情只会比本宫想象得更严重。你们兄弟要齐心协力,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所有事情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顿了顿,宁皇后又继续说道:“大郎,你是嫡长子,受到的关注最多,防备最多,威胁也最多。这段时间,本宫的意思就是尽量低调。凡事都让别人出头,你自己暂时修身养性吧。,”
承郡王皱眉。这个时候正是救灾的关键时刻,要他这个时候缩回去,保持低调,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不仅白费,还白白便宜了老二老三。承郡王有些不甘心。
宁皇后又对平郡王说道:“老四,你是嫡次子,是除你大哥之外,你是受到关注最多的人。你也要当心,最近凡事别出头,能忍则忍。只要我们母子三人能够度过这次难关,以后总会有好日子。”
平郡王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听母后的。”
承郡王却心有不甘,“母后,真的要忍吗?”
宁皇后厉声说道:“不忍又能怎么样?难道本宫还有去找你们父皇理论吗?本宫倒是想这么做,大不了拼着一条性命不要豁出去。
可是本宫还有你们兄弟二人,本宫不能害了你们兄弟。本宫不仅是在为自己活,也是在为你们活,为宁家活。
真到了本宫不得不死的时候,本宫也会选择一个能获取最多利益的死法。
大郎,你要相信本宫不会害你们兄弟二人。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暂时蛰伏起来。
你父皇至少还有一二十年的活头,这个时候争,纵然争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会成为真正的赢家。我不要你们现在赢,我只要你们在最后时刻赢下来。到时候所有欺辱过我们的人,所有同我们作对的人,统统都不得好死。”
平郡王说道:“母后说的对。现在争没有实际意义。不如先蛰伏起来,慢慢等待时机。”
承郡王却有不同的想法,“可是现在不争,以后我们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宁皇后厉声说道:“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只要你们兄弟还是嫡子,你们随时都有争的机会。
大郎,你一定要听我的,千万别乱来。纵观历朝历代,凡是一开始就争抢得特别的厉害的人,十有*都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你争抢得越厉害,你们父皇就会越警惕。一旦你们父皇对你们兄弟起了防备之心,几乎可以确定你们兄弟二人同皇位无缘,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
大郎,你自小读书,前车之鉴不远,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吗?大郎,现在争一时之气,除了让你父皇厌恶外,还有什么好处?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好处?”
承郡王连连后退,脸色苍白。他摇摇头,咬着牙说道:“母后,儿子不甘心。”
“本宫知道你不甘心。本宫同样不甘心。可是事已至此,蛰伏,暗中寻找机会才是我们应该做的。老四,你一定要看紧你大哥,不准他乱来。”
平郡王连连点头,“母后放心,儿子一定会看紧大哥,不会让他乱来。母后也要保重身体。父皇辜负你,儿子绝不会辜负你。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儿子还等着你做太后。”
宁皇后顿时笑了起来,她说道:“本宫也盼着那一天。本宫也希望有一天能够自称哀家。”
哀家这个称呼,才是一个后宫女人最终极的追求。一个女人坐上太后的位置,等同于天下无敌。就连皇帝都要对太后恭恭敬敬的。
宁皇后畅想着那一天,眼神慈爱的看着两个儿子。生下两个儿子,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无论如何,她也要保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所以,无论多大的委屈,宁皇后都能忍。只有忍他人不能忍之事,才能拨开乌云见明月,才有真正赢下来的那一天。
母子三人商量着,定下了未来的行事方针。
然后宁皇后就将两个儿子打发了出去。
元康帝一直关注着坤宁宫的动静。得知宁皇后和两个儿子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元康帝冷笑一声,眼神很冷,明显不太高兴。
刘小七没有趁机进谗言,凡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还要讲究时机和分寸。
元康帝沉默了一会,将锦衣卫指挥使李大人叫进宫里。
元康帝命令锦衣卫严密监控京城市面上的动静,尤其是老百姓私下里的议论,多收集一些。同事要求锦衣卫重点监控京城的粮商,要是哪个粮商趁机搞事,全部记入黑名单。只等机会一到,就要对这些搞事的粮商提起屠刀。
李指挥使领命而去。
平郡王给宋安然送了消息,约宋安然见面。
宋安然听到白一的转述,直接说道:“不见!”
白一站在宋安然面前,等着宋安然的解释。这样她才能应付平郡王提出的无数问题。
宋安然冷哼一声,“他是王爷,我是朝廷命妇。我和他见面算什么?心眼龌龊的人,会联想到男女事情上面,编排一些有的没的闲话。
心思阴沉的人,则会联想到朝堂上的争斗,还以为本夫人在和平郡王合谋什么大事。
总而言之,本夫人不会去见他。白一,你将我这番话如实告诉他。你就问他,为什么要见我?有什么事情不能派人传递消息吗?还是说他又缺钱花了?”
白一没有多问,直接说道:“奴婢这就去见平郡王,将少夫人的话转告给他。希望平郡王以后不会再约见少夫人。”
“你去吧。好好说话,别将人给得罪了。”
“奴婢遵命。”白一领命而去。
平郡王那里,宋安然一点都不关心。
宋安然现在最关心的事情,一个是天气,一个是灾情,再一个就是四海商行的粮食生意。
京城人口多,加上户部要买粮赈灾,京城的粮食需求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数量。这对四海商行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压力。毕竟之前宋子期给四海商行的准备时间很有限。
现在四海商行名下的海船全部出动,就为了运粮。为了这个粮食生意,宋安然甚至牺牲了一部分海贸利润。尤其是一些高利润的铜矿,金矿,还有珠宝生意。
没办法,宋子期给宋安然下了任务,要是完不成,四海商行肯定要倒霉。这会元康帝正憋着劲找四海商行的麻烦,宋安然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元康帝发作的把柄。
宋安然情愿少赚一点,也要控制住京城的粮食市场,满足粮食需求。反正钱是赚不完的,等将来灾情平息,四海商行自然有机会,将现在损失的利润成倍的赚回来。
四海商行一边要满足户部的要求,一边还要用大量的粮食冲击京城的粮食市场,打压京城的粮价。
因为这件事情,四海商行已经得罪了很多粮商。连以前的一些老主顾,都对四海商行颇多怨言。认为四海商行的做法,同顺安商行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损害大小粮商的利益。
面对这样的局面,四海商行同宋安然也是有苦难言。
元康帝在皇宫内虎视眈眈的盯着,四海商行哪里敢跟着其他粮商一起哄抬价格。能够稳定京城的粮价,已经付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粮商们不理解无所谓。等到将来,朝廷开始秋后算账的时候,其他粮商就会知道现在四海商行的做法是多么的正确。
想要在京城地界,操作粮食价格,玩弄老百姓的性命,这跟找死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死得快,一个死得慢而已。
宋安然翻阅着账本,上面记录的全都是近一两个月,四海商行的粮食进出。上面的数字,全都大得惊人。动辄就是几十万斤粮食,甚至是上百万斤粮食。
宋安然一边翻阅账本,一边询问喜秋,“现在市面上是什么情况。”
“这两天稳定了很多。已经有粮商跟着四海商行一起降价销售。分流了不少老百姓过去。”
宋安然点点头,这是一个好消息。四海商行本事再大,最多就只能掌控京城粮食市场七成的份额。加上户部需要购买粮食赈灾,七成的份额也随之降低,变成了六成。其余四成,还是要靠其他粮商。
如今有粮商和四海商行一样,降价销售,这的确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至少证明四海商行不再是单打独斗。
宋安然又问道:“顺安商行现在是什么情况?”
喜秋对宋安然说道:“启禀少夫人,顺安商行之前关门停业了三天。听说那三天,内务府魏公公亲自前往顺安商行整顿。整顿完毕之后,顺安商行重新开门营业。也就是昨天的事情。挺说顺安商行也在降价卖粮,粮食品质都是优等。不过顺安商行的存粮不多,听说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
宋安然含笑点点头,“顺安商行这么做是对的。魏公公也算是动作迅速。他要是不出面整顿顺安商行,宫里面的元康帝就该出面整顿内务府。到时候内务府又要死一批人。”
喜秋四下看看,凑到宋安然身边,小声说道:“奴婢听白一说,是刘公公保下魏公公。少夫人,你说刘公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宋安然瞥了眼喜秋,表情平静地说道:“刘公公出面保下魏公公,自然有他的理由。此事你不必过问,专心汇报京城市面上的事情。”
“奴婢遵命。”
宋安然不喜欢私下里谈论刘小七的事情。刘小七的身份太敏感,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明智的做法,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彻底忘却刘小七。唯有如此,才不用担心自己说错话,惹来祸事。
宋安然警告了喜秋一回,喜秋果然警醒了许多。从这以后,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刘小七的事情。
宋安然又问宁家的情况。
宁三老爷过世,这会宁家还在办丧事。宁皇后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甚至都没派人到宁家看望一眼。
朝中有人私下里议论,说宁皇后性子凉薄,连娘家兄弟死了,都不过问一声。
当然,真正聪明人都知道宁皇后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
很明显元康帝现在不待见宁皇后,也不待见宁家人。宁皇后做得越多,错得越多,越发让元康帝厌恶。宁皇后想要自保,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做。
不做事,就不会引来元康帝的关注,也就不会让元康帝厌恶。
当然,也有人担心,宁皇后什么都不做,元康帝会不会嫌弃宁皇后心性凉薄,对宁皇后越发不喜。
喜秋就同宋安然说道:“现在皇后娘娘的处境真是艰难。要是少夫人处在皇后娘娘的位置上会怎么做?”
宋安然挑眉一笑,“如果我坐在那个位置面上,自然是做该做的事情。娘家兄弟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于情于理皇后都该表示一下。
即便此举会引来元康帝的厌恶,也不该退缩。至少在大义名分上能够站住脚,这也算是一个好处。
反之,皇后什么都不做,表面看起来躲过一劫,实际上她是两面难做,两面不是人。宁家人不理解她,误会她。元康帝那里也不会觉着她做得对。
还有,既然皇帝对皇后已经没有了感情,那么皇后做事也就不必从感情角度考虑。凡事只从利益出发,做该做的事情,她这个皇后还是能够长长久久的坐下去的。”
顿了顿,宋安然又说道:“做皇后很难,但是也要分人。有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游刃有余。有的人则是步步惊心。
宁皇后资质有限,很显然她属于步步惊心的那一类人。她遇上元康帝,是她的幸运,也是不幸。
换做是我,有两个儿子在手,怎么着也会成为最大的赢家。无论用阴谋还是阳谋,都要将自己的儿子扶持到那个位置上。
当然,宁皇后也有这样的野心和信心,不过她的手段和她的野心不相配。她的手段很多时候都落于下乘。
这次的事情,原本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她完全可以借助宁三老爷的死,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好处。
可惜她却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只知道一味躲起来。真是让我……我还真是看不上她那点小聪明和手段。
她该给自己找个谋士。可惜,宁家人里面缺乏大智慧大局观的人。承郡王同平郡王也没能从宁皇后的角度考虑问题。总而言之,我替他们可惜。”
喜秋问道:“少夫人真的替皇后娘娘可惜?”
宋安然点头,“站在客观的角度上看待问题,我当然替她感到可惜。不过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我却要高兴一下。宁皇后倒霉,宁家人倒霉,对我没坏处。”
宋安然还有很多话没对喜秋说。
比如高门大户之所以看不上小门小户的姑娘,一是因为家世,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小门小户的姑娘限于自身成长环境,很难形成大局观。缺乏大局观的小户姑娘嫁入高门大户,往往会自作聪明,好心办坏事。
反之,高门大户的姑娘,除了家世好以外,她们自小耳濡目染,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感,很容易形成大局观,懂得用大局观看待问题。
很多时候,貌似大局观没有用。但是当京城开始变天的时候,这个时候缺乏大局观的人往往死得最快,也死得最怨。有大局观的人则能在关键时刻保全自身,进而保全家人。
立足京城的大户人家,什么都可以缺,唯独不能缺少大局观,以及敏锐的政治嗅觉。这是大户人家能够在京城立足的根本。千百年来从来没变过。
宁家本是普通军户,后来跟随永和帝造反,才开始慢慢发家。
可以说,宁皇后的出身很不好,在世家眼里,宁家就是典型的小门小户。
宁皇后局限于自己的成长环境,局限于从小缺乏好老师教导,又没有耳濡目染的机会,加上资质普通,所以即便她在王府皇宫历练了这么多年,她依旧缺乏大智慧大局观。
这也就造成了宁皇后做事,状态非常不稳定。往往前面一件事做得非常漂亮,堪称经典。下一件事情,却又能让人目瞪口呆,手段下乘,让人忍不住想吐槽。
状态不稳定的宁皇后,如果在生死关头犯下错误,那必定是致命的。
这也是很多人私下里看不起宁皇后的原因。看不起宁皇后,进而看不起宁皇后的未来,宁家的未来。
就比如宋安然,从一开始,宋安然就对宁皇后没抱过希望。以宁皇后的资质,宫斗加上朝堂斗争,真的有点为难她。偏偏她身边还没有一个像样的谋士,这就更尴尬了。
但是宋安然看好承郡王和平郡王的将来。
承郡王同平郡王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且两兄弟都是嫡出。
同样是嫡出上位的元康帝,要比一般人想象中更重视嫡庶分别。只要这两兄弟自己不作死,宋安然相信,两兄弟当中一个,最终会坐上皇位。
这方面的问题,宋安然曾经和颜宓讨论过。颜宓同宋安然的想法差不多。但是颜宓稍微悲观一点,颜宓认为两兄弟当中总要死一个,另外一个才有机会上位。
就比如元康帝同前废太子一样,同胞兄弟,同室操戈,那戏码不要太精彩。估计承郡王同平郡王这对兄弟,迟早也会斗起来。
至于二皇子,三皇子,这对庶出兄弟,宋安然在他们身上没看到什么闪光点,暂时不看好这两人。
而且元康帝对庶出的二皇子三皇子也不怎么在意。经常一两个月都不见庶出的二皇子三皇子一面。
宋安然问喜秋,宁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喜秋告诉宋安然,宁家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宁三老爷死了,宁皇后又避而不见,宁家从上到下愁云惨雾。
宁老爷子连着上了五份请罪折子,但是元康帝一直没有见宁老爷子。当然,元康帝也没对宁家做出申斥。
宁家日子不好过,顺安商行暂时也由内务府派人管理。看情况,宁家很有可能被剔除顺安商行。如果宁家真的被剔除顺安商行,那么宁家就少了一个重要的财源。连带着宁皇后也会出现财政吃紧的情况。
宋安然想了想,对喜秋说道:“内务府将宁家剔除顺安商行,这个很有可能。但是这对四海商行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正所谓做生不如做熟,新对手也比不上老对手更可爱。本夫人还是希望宁家继续留在顺安商行。万一内务府踢走了宁家,换上一个精明厉害的主来管理顺安商行,到时候四海商行就真的太为难了。”
“那少夫人想怎么做?”
宋安然想了想,然后对喜秋说道:“以我的名义,给宁家送一份奠仪。另外让朱敬以四海商行的名义,也送一份奠仪过去。”
喜秋有些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引起陛下不满?毕竟是陛下亲自下令处死宁三老爷。如今京城大部分的人家都在观望,很多人都躲着宁家,生怕沾染上宁家的晦气。”
宋安然轻声一笑,“不用担心。陛下还没有那么小气,因为一份奠仪就跑来喊打喊杀。而且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情,多余的事情一件都没做。
只要宁家不造反,陛下就没理由找我的麻烦。总之,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希望内务府的魏公公能够接收到我的信号,感受到我的诚意,不要将宁家一棍子打死。”
喜秋点头,“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办。”
等到晚上,白一从外面回来。她给宋安然带回了关于平郡王的消息。
平郡王想见宋安然,一是为了感谢,感谢宋安然在关键时刻替顺安商行承担重担。当然,平郡王这么说,肯定是为了拉近同宋安然之间的关系。
其次,平郡王手中大概有几十万斤的粮食。
平郡王原本是打算捐献给朝廷,让朝廷拿去赈灾。奈何他的身份太敏感,他敢这么做,二皇子和三皇子,甚至连承郡王都会攻击他。说他沽名钓誉,邀买名声。说不定还会引起元康帝的防备和厌恶。
因为阻碍太多,平郡王打算将粮食交给四海商行。由四海商行出面,将这些粮食派发给灾民。
白一对宋安然说道:“奴婢看平郡王非常诚恳,估计是真的想将粮食捐献出来。”
宋安然闻言,挑眉一笑,轻声感叹了一句,“这位平郡王,看着性子鲁莽,实则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目前看起来,他比承郡王更胜一筹。”
喜秋问宋安然:“少夫人看好平郡王?”
宋安然摇摇头,“现在说看好谁,为时过早。再过三五年,再谈论这个问题比较合适。”
白一又说道:“奴婢回来的时候,还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宫里面取消了今年的端午宫宴。据说是要节省花用,将钱全部用来赈灾。”
宋安然说道:“此事十有*是真的。估计明天就有旨意下达。端午宫宴取消了也好。每次宫宴,都是一地鸡毛。后宫那群女人都快疯癫了。”
宋安然对宫宴没什么好印象,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宫宴,差一点就被欧明茜算计。幸好她一直防备着欧明茜,才没被欧明茜得逞。
果然第二天,宫里面就下达了旨意,取消今年的端午宫宴。银钱省下来,用来赈灾。
同时,宋安然也接受了平郡王的粮食。
平郡王的几十万斤粮食,宋安然没放在四海商行售卖。而是私下里交给宋子期,由朝廷出面,将粮食派发出去。希望能够救一部分人的性命。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天气热得人心发慌。
直到五月,京城以及周边地区,一直没下过雨。很多河流干涸断流,就连井水都快干涸了。
老百姓饮水困难,牲畜同样饮水困难。牲畜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地里的粮食已经减产甚至是绝收,要是牲畜也被渴死,那农民真的要家破人亡,没有活路。
如此一来,朝廷赈灾,不仅要给粮食,还要想办法解决饮用水的问题。
想要解决饮用水,就要打更多的水井。
打水井要花钱。一口水井,浅一点的要十两银子,深一点的要将近二十两银子。平均下来一口井要花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子看起来不多,但是全京城,加上周边地区,所需要的水井数量是数万计。这样算下来,所需要的银钱是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
为了赈灾,户部的银钱都快被折腾完了,还没见到灾情缓解的局势。户部必须要留存一点银钱,应付之后更为严重的灾情。
如此一来,户部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钱去打水井。
大部分受灾地区,想要解决饮水问题,只能靠村民筹钱自救。
村民连饭都吃不上,哪里又有钱打水井。
这个老天爷,是要将人逼死啊。
越来越热的天,水流越来越少的河流,让每一个人都在惊慌。这场旱灾,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就连京城的粮食市场也受到了影响。因为旱灾持续加重,粮价小幅度上升。之所以小幅度上升,这还是四海商行在市场上一次性投放了上百万斤粮食的结果。要是没有四海商行努力平抑粮价,京城的粮价估计要往上涨一倍到两倍。
颜宓一身风尘的从外面回来。看着颜宓满脸的尘土,宋安然心疼不已。
宋安然命人打来热水,给颜宓洗漱。
宋安然问道:“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浑身脏兮兮的。”
颜宓先是灌了一大壶茶水下肚。然后才对宋安然说道:“今天奉命出城。没想到乡下缺水那么严重。今天好几个村子因为抢水打了起来。上千人规模的械斗,我才带了十几个人,根本拦不住。真是气煞人也。那帮村民为了水真的是拼命了,又不能杀了那些村民嗓子喊哑了都没有,后来不得已还是动了手。”
宋安然一听上千人规模的械斗,顿时就惊了一跳。
后世,在一些偏远的山区,也会有大规模的械斗。一旦出现这种事情,十有*就会死人。
宋安然担心地看着颜宓,“你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颜宓对宋安然笑道:“我没事。倒是我带去的十几个人,劝架的时候挨了几棍子。安然,你没看到那个场面。上千人拿着棍棒锄头械斗,场面十分血腥。
等我们好不容易将人拦下来,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械斗。这次械斗,死了二十几个人,全都是青壮年。
上次械斗,同样死了人,而且死了四五十号人。那几个村子因为死了人,已经结了死仇。估计几代人都解不开这个仇恨。”
宋安然见颜宓没事,松了一口气。
宋安然问颜宓,“水的问题坚决了吗?”
颜宓摇头,“水只有那么多,给了这个村,那个村就没有水。给了那个村,别的村同样没水。想来想去,只能打水井。只是那里地势复杂,有的村子地势高,存不住水,想打水井就要花费更多的钱。有的村子地势低,打水井会更容易一些。”
宋安然问道:“朝廷不管吗?一个水井要不了多少钱,能解决一个村也是好的。”
“解决了这个村,别的村要不要解决?现在那些村民最怕的就是怕得不到公平对待。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对灾民区别对待,势必会激起民变。”
颜宓以前没有处理过民政问题,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颜宓也有点抓瞎。
这一次,是宋子期特意安排颜宓处理民政问题。宋子期给颜宓划分了范围,负责十个村,上万人口。这对民政新手颜宓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当然,如果颜宓能够处理好这十个村子的问题,那么他将得到宝贵的经验和政绩。
和颜宓领到同样差事的人不少。大家都是分片区负责,既相互帮助又相互竞争。可以说,朝廷为了赈灾,也是拼了。连未来的栋梁,朝廷里面的青年才俊,统统都被派了出去。让这些青年才俊们亲身体会民生艰难。
宋安然问颜宓,打算怎么解决缺水的问题?
颜宓皱眉。
宋安然问道:“你能自己掏银子,给村民打井吗?”
颜宓微蹙眉头,“可是可以。只是这样一来,又将朝廷置于何地?”
“到底是朝廷的体面重要,还是灾民饮水重要?”宋安然问颜宓。
颜宓掷地有声地说道:“都重要。朝廷要是失了体面,那么也就意味着朝廷在老百姓心里面失去了最起码的威信。没有威信,朝廷又如何让老百姓信服?
当然,灾民的饮水也很重要,这个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安然,你要相信我,我肯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宋安然笑了起来,“要不让朝廷出面募捐吧。你带头捐钱,你个人捐十口井,让当地的大户也出钱出力,大家一起解决村民饮水问题。
四海商行那里,我现在就可以承诺,捐献五千口水井。如果不够的话,五千可以变成一万。这个办法怎么样?”
颜宓抱着宋安然,笑了起来,“我家娘子的主意自然是极好的。募捐这个办法不错。可以试一试。其实我一开始想的办法,是打算明天走访当地几家大户,逼着他们出钱打井。”
宋安然抿唇一笑,说道:“其实你的办法也是一种募捐。不过你是用强迫的手段,容易落人口实。以官府的名义募捐,却不用担心落人口实,说不定还能得到政绩。”
颜宓笑着说道:“娘子一心一意替为夫着想,为夫该如何感激娘子?要不今晚就让为夫伺候娘子歇息。”
“我才不要。你伺候我歇息,最后受累的还是我。”
宋安安然一脸嫌弃地说道。
颜宓却抱着宋安然不松手,他对宋安然悄声说道:“安然,我们该给阳哥儿添一个妹妹。今晚我们就来生女娃娃。”
说完,颜宓就低头堵住了宋安然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