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闷响传来,夏姣姣身着素服走了出来。
外面几个正联手调侃夏心的人总算是停下了嘴巴,四个人一起扭头看过来。
待瞧清楚夏姣姣身上的素服,以及头上那朵白绢花的时候,那几个人像是被摁住了脖子一般。脸上的笑容僵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几位姐姐好啊。”夏姣姣倒是面色寻常,冲着她们扯了扯嘴角,露出温婉的笑容来。
那几人却齐齐退了一步,夏心倒是里面最镇定的一个。毕竟夏姣姣与她接触了好久的时间,只不过这也是她头一回瞧见夏姣姣穿素服戴绢花的样子,就像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夜晚,夏姣姣也是如此打扮。
“这位是——”张家五姑娘缩着脖子,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五房的县主,从苏州养病回京不久。你们后来都没有进侯府找我玩儿,所以一直没机会见到。”夏心掐了掐掌心,让自己恢复了平静,轻笑着介绍道。
张家三位姑娘也都恢复了寻常面色,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甚至五姑娘一脸娇憨,还自来熟地询问她要不要与她们一起斋戒沐浴,多个人也热闹些。
夏姣姣心中冷笑,这几位姑娘还真是装的一手好无辜,就把当年一起合伙推她下水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只字不提。简直可笑,她根本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你们有没有看见林嬷嬷,我找她有急事儿。”轻柔的嗓音传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语调放得太轻了,那几人竟然听出了几分颤抖的意思。
这回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脑子里的记忆几乎控制不住地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晚上。
一个身穿素服,头戴白绢花的小姑娘,一路狂奔过来。她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挂满了泪珠,边说话还边掉泪,瓮声瓮气的,同时因为害怕而整个人都在颤抖,带得声音都不稳当了。
“你们有没有看见林嬷嬷,我找她有急事儿!”那个时候,她满含希望地看着她们,急切地询问。
一模一样的问题,一个字都没有错漏。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夏姣姣,似乎与当年那个任人揉搓的小丫头重合了。
当时她们是怎么回答来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因为几个人刚刚凑在一起嘲笑过夏姣姣,昔日娇蛮跋扈,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县主,失去了长公主的庇护,其实就是一个没了母亲的可怜虫。现在不欺负她,更待何时。
她们还在想方设法地出谋划策,说起如何把她单独引出来,然后再抓虫子吓唬她,让她求饶。现在真是天赐良机,一个哭得凄凄惨惨的小女娃,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嬷嬷,一看便知是受了委屈,她们索性就让这委屈更大些好了。
“四妹妹,你不要着急。我刚刚好像是看到了嬷嬷。”夏心先开了口。
夏姣姣傻傻地问道:“在哪里?”
张家三姑娘指着一旁的池塘:“在这里面咯,你跳下去找找看?”
“我不要,你们撒谎。”夏姣姣冷哼了一声,一看便知她们是逗弄她。
她索性也不哭了,用手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即使她没了母亲,知了姐姐身处危险,但是此刻她还是个骄傲的小胖妞。她准备绕开她们跑去找林嬷嬷,不过那些人却没有放过她。
“几位姐姐,发什么呆啊?”夏姣姣猛地拍了一下手掌。
对面的四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个把掌声跟她们记忆中的落水声几乎重叠。所以一个个都是面色惨白的模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四妹妹。”夏心怯懦地开口,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几分惊恐。
“你们这是怎么了?刚刚出了好久的神,我刚刚想起来,嬷嬷没有跟着我过来。是我糊涂了,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嬷嬷总是与我形影不离,现在还改不过来什么事儿都要找嬷嬷的习惯。”夏姣姣没让她说下去,而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县主,奴婢给您做了杏仁豆腐,快回来吃吧!”知夏端着托盘走过来,招呼了一声。
“大姑娘和几位表姑娘要一起来吗?”
对面的四人立刻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她们可是被吓得够呛,根本不敢与她在一起,更别说吃东西了。
她们怕被夏姣姣给毒死。
等夏姣姣和知夏进了屋子,把门关上之后,那四人才一起松了一口气。但是几人的面色俱不好看,特别是张家三位姑娘。
“她怎么跟过来了?”张家五姑娘的性子最急躁,立刻就质问出声。
夏心猛地扯了一把她的衣袖,把她们拽到了回廊的拐角处,显然是被怕被夏姣姣听到她们说话。
“我听祖母说是最近几日,玉荣长公主的忌日快要到了,她来庵堂里替长公主祈福超度。”
“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若说祈福超度,她也要沐浴斋戒吧。怎么会与我们一起?是不是坊通信的人,也告知她了?她刚刚说那几句话瘆得慌,我到现在还浑身发冷,她是不是来寻仇的?当年我们那么对她,现在她长大了,所以特地跟到这里来,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张五姑娘拍着胸口,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张家三姑娘瞪了她一眼,轻哧道:“瞎说什么?她落水之后发了高热,不是失忆了吗?况且我们做什么了,我那个时候年纪小,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比我年纪还小,你怎么还记得?倒是说说她要寻什么仇?”
张五姑娘立刻摆手,“我也不记得不记得,她要□□,也不能对准我们。大家都是小姑娘,互相打闹而已。若是落水也是她自己脚滑了,与我们无关!”
她的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人应和。倒是张四姑娘始终缩着脖子,偶尔还抖两下。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恨不得抱着头缩成一团。
“你害怕什么,你倒是说话啊。她又不会吃了你。当年我们四个联手,能让她求饶落水,今天她都病怏怏的样子成了那副德性,我们还是四个联手,难道还怕她不成!”张五姑娘猛地拍了一巴掌张四姑娘,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是是是。”张四姑娘回答的时候,都能听见她上下牙齿咬合时打颤的声音,显然她胆子极小。
四个人说得热火朝天,并且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夏姣姣不来找麻烦的话,她们也不会吃饱了撑的主动招惹,毕竟太后还在,并且那么护着夏姣姣。她们不可不想府里收到太后的懿旨,是为了指责她们欺负县主的。
若是县主想起了七年前的事情,要找她们报仇。那她们就再次联手,跟七年前一样,把她欺负到不敢还手为止。
等她们密谋完了,才算是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四周恢复了僻静,回廊的另一头的廊柱后面,走出一个丫鬟,正是冷着脸的知秋。
她对着那紧紧关闭的四扇门冷冷地瞥了几眼,最终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夏姣姣听了她的汇报,冷笑数声道:“她们真是什么都长,就是不长脑子。我如果要是报复,就再次联手把我欺负到怕,我倒是要看看,她们还能不能联手了。”
*
傍晚时分,张夫人正准备收拾东西入睡,却忽然听到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传来。
她本来没怎么在意,但是却听到了“夏侯府大姑娘”这个称呼,立刻就变得警醒起来,三两步凑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就见是俩小沙弥在探讨,她们手里捧着食盒,应该是刚收拾完斋菜回来。
“方才你看清楚了没啊?”
“瞧见了,都快吓死我了。险些把食盒都扔了。”
“那位大姑娘也是可怜,之前她经常来我们庵堂,我曾远远地瞧过她一眼。当真是观音在世的模样,慈眉善目的,跟我们主持师太似的,周身都透着一种亲近人的神态。刚刚她用膳的时候,把面纱揭开,我不小心看到了。哎哟——”
“是啊,我也看见了,那脸上红红的斑点好多。她怎么变成那样儿了,完全毁容了,别说观音再世了,女鬼再世还差不多!”
“呸呸呸,出家人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我们已经犯戒了,快去师父那里领罚。”
两个小尼姑携手跑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张夫人则浑身瘫软,看样子今晚这觉她是睡不好了。她只是听说夏心的脸上戴着面纱,之前还生过一次病,只怕有些不妥,所以这次听说夏心也要一起过来静心庵,而且夏侯夫人还来不了,她就立刻一起过来了,就为了探听清楚。
没想到她还没开始布局,就已经有人把答案送到她的面前来了。
难怪之前夏侯府不让她们张府的人进府去,还说什么老夫人不让,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她那个小姑子搞的鬼。怕张府翻脸不认账,要毁了夏心的亲事,所以才这般隐瞒,现在暴露了出来。张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涌出一股熊熊怒火,恨不能现在就跳到夏心的面前,把她的面纱摘了,然后狠狠地奚落她一顿。
张家虽比不上夏侯府权贵,但好歹是清流的中流砥柱。之前夏心母女俩在望京盛名一时的时候,对于这门亲事,夏侯夫人还一副挑剔的模样,似乎对自己的侄儿不大满意。但是现在出了这事儿,却藏着兜着,这回不说她们张家的哥儿配不上她姑娘了吧。呵!
刚刚惊慌失措逃跑的两个小沙弥,此刻找了一处僻静没人的地方,把头上脸上的东西揭了,就露出满头的青丝。
两个人互相帮忙,给彼此梳了发髻,又将衣裳换掉,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知夏姐姐,吓死我了,我生怕露馅,还得掐着嗓子说话。”知冬拍着胸脯,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显然是害怕日后见到张夫人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