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余口大锅一字排开,下面的柴火烧的正旺。
锅中白气升腾,散发着诱人的米香味。
各色粗粮熬成的稠粥,对饥肠辘辘的灾民来说,实在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此时,各个锅前已经排满了人。
叭~
刘罡毫不留情地抽出柳树条,落在一个青年身上。
“直娘贼,方才说得清楚,老幼妇孺在前,青壮在后,你急甚么?滚到最后面去!”
那青年看了他一眼,却不敢争辩,只能低头走到了队伍最后。
与刘罡同样,百余军兵都持着柳条,来回巡视,督促灾民们排队。
人太多了,若是不加整治,极易因为发生拥挤而发生踩踏事故。
要是有人被挤到火力锅里,悲剧更甚。
因此赵桓吩咐,但有争抢者,鞭打绝不留情。
柳条这玩意附近多的是,打人又疼,却不容易打伤,十分合用。
于是,每个人打断三五根柳条后,队伍是排了出来。
梁红玉拿着一把筷子,走到一个锅前,插了一根进去。
随着锅底气泡翻滚,筷子微微倾斜,却未曾倒下。
“不错,符合要求。”梁红玉微微颌首道。
说完,她转身往下一处去。
熬粥的衙役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太子就在城头看着,知州被关进了大牢,通判县令都撸起了袖子在熬粥,他们能不紧张。
各自检查一遍无误,梁红玉素手一挥,喝道:“开饭!”
“哦~”
“多谢殿下~”
“吃饭咯~”
熙熙攘攘中,灾民们不禁又要向前挤去。
叭叭叭~
监督军兵把柳条挥舞得震天响,喝道:“别急,按序取食,人人都有!”
听到柳条响,人群里不少人下意识一顿,缩起了脖子,随后又热切地看向了前面。
方才吃的疼痛都不是事,唯有食物才是永恒的追求。
梁红玉已经接过了铜勺,从脚边的木桶里取出一个大碗,舀了满满地递给了前面的大嫂。
“新粥出锅,小心烫着娃儿。”
“哎~哎~多谢娘娘。”大嫂忙不迭地接过,没口子感激道。
乡下妇女,又是遭逢大难的,直把这个还未正式纳入东宫的姑娘当成了皇后。
梁红玉懒得纠正她,只道:“去旁边吃罢,莫要挡了后面的,也别着急,吃完还有。”
“哎~”
大嫂小心翼翼地端着碗,浑然不顾烫手,同时也没忘记拉着自己的孩子。
到了旁边空地坐下,她从怀里掏出两根剥了皮的树枝。
没错,灾民们大多没有家当,碗都是统一提供,筷子却没有,只能自己折两根树枝用。
她轻轻搅了搅粥,又吹了吹,才给自己的孩子喂。
大人不着急,娘娘都说了还有,那肯定还是有的。
当然,梁红玉的话只是安慰,让她放心的是地上堆着的一袋袋粮食,还有护城河里的一艘艘粮船。
粮食,才是她们相信能够吃饱的依据。
孩子也是饿久了,根本顾不上烫,大口吃了起来。
“咦,咸的,里面加了盐。”
“是啊是啊,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可惜都是粗粮,要是精细白米就好了。”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唏哩呼噜中,伴随着议论纷纷。
粥里加盐,是赵桓的要求。
灾民可以捕捉蛇蛙,采集野菜草根树皮果腹,甚至运气好的话还能有人施舍点米面,强撑着活着问题不大。
然而,盐这东西除了偷抢,是决难搞得到的。
江南近海,距离产盐地不远,盐价也要四五十文一斤。
这价格对寻常百姓都是不小的负担,自然不会施舍给灾民了。
没有盐吃,力气不足,还容易生病,赵桓就给粥里加了盐,让灾民补充点盐分。
顷刻间,许多人的碗底见空。
贪婪些的,非得把碗舔干净不可,反正碗口不比脸小,舔起来也方便,聪明些的立刻端着空碗,再去打一碗来。
“都听着,吃了第二碗,立刻去洗澡,洗干净了方可吃第三碗。”韦嘉带着几个兵丁来往呼喝着。
“韦爷,好端端地如何让我等洗澡去?”有灾民问道。
曾经韦嘉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被太子赏识,得了个协助赈灾的差事,算是飞起来了。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然而毕竟相识一场,也不会真就视若无睹了。
而且,心中有疑惑,自然也可以问出来。
韦嘉道:“大家来往奔波,身上久未清理,已经脏得不成模样,极易得病。
为防止大规模传染病,须得各自洗澡一次。”
“这没热水,万一洗澡得了风寒,可不得了。”
“是啊,我等衣服也都脏的不成模样,便是洗了澡又有何用?”
听了他们的抱怨,韦嘉也不生气,只是道:“殿下仁慈,每人发放衣服一套,洗澡的话男人自去河里,女子幼儿有热水。
这日头初升便已经有些酷热,进了水里自然无妨,都给我洗干净些。”
“听韦爷的。”有人叫道。
“不是听我的,是听太子殿下安排。”韦嘉道。
“多谢太子殿下赏赐。”众多灾民纷纷对着城头拜下。
一身衣服,包括上衣裤子内衬三件,要是全买新的,大约花费两贯钱。
哪怕是旧的,只要不是全部破洞,大体还是完整,也要五六百文。
数目相当不小。
当然,赵桓也不是花的自己钱,甚至不是自己带来的钱。
润州知州姚政被抄家,搜出的近两万贯钱,直接就在城里购买了衣服。
新的没有这么多,赶制也来不及,然而溢价两三成买旧的,城里居民还是很愿意赚些小钱的。
灾民吃饭的功夫,已经有军兵在附近搭帐篷了。
帐篷不多,二十多个罢了。
“韦爷,这可是我们夜间住宿的地方?”有人问道。
“当然不是,这么点地方如何挤得下?”韦嘉回道。
“那这?”
韦嘉道:“这是老弱妇孺洗澡的地方,等清理干净了,我等去城里校场住。”
“可能睡个安稳觉了。”有灾民咧嘴笑道。
校场本来是当地军兵的军营,只是润州同江南各地一样,禁军基本没有,厢军十不存一,校场自然空置了下来。
此时用来安置灾民,自然是再好不过。
正议论纷纷时,有军兵走来,叫道:“听着,待会需要一百人清理校场,报酬一百文文钱……”
“小人愿往。”
“军爷,小人干活可是一把好手。”
“军爷,小人……”
“都闭嘴!”这兵叫道:“只要十到十三岁的少年,余者另有活计。”
“军爷,为何还有年纪限制?”有人壮着胆子问道。
和韦嘉的平易近人不同,早间的柳条实在让太多人心有余悸。
只是事关切身利益,如何能够不问?
开封城里的普通居民日赚不过百文,乡野村民,一天能够赚三二十文,那都是天降横财。
大部分人,还是依靠的土地产出,另外就是鸡鸭鹅猪羊,可惜养不了多少。
若说能够日赚一百文,不,只是打扫校场罢了,一百个人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能搞定。
这可实在太好赚了。
一百文啊,对重新返乡恢复生产,作用无穷大。
“太子令,执行便是。”军兵叫道。
实在懒得解释。
十二三岁的少年,打扫卫生自然可以胜任,抗包是不行的。
如此,当然要按照年龄分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