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德门外,太子与蔡京唇枪舌剑,喋喋不休。
蔡京想要继续杀人立威,却顾忌着跪倒在地的蔡攸,不敢轻易动手。
强攻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赵佶还有气。
事实上,哪怕赵佶已经咽气,尸体被破坏也会让太子遭受相当的口诛笔伐。
投鼠忌器之下,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对此,坊间议论纷纷,赞许太子老成持重有之,批驳太子优柔寡断者有之,不一而足。
僵持之中,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崇福宫内,灯光依次亮起。
延福宫位于宫城之外,本是帝、后游乐之所,最初规模并不大。
太宗时曾想再扩建皇城,由于皇城外民房密集,百姓群起抵制而不得不放弃。
赵佶登基后,感觉皇宫逼仄狭小,遂欲扩建。
蔡京上体天心,将皇城以北一直到内城北墙一段全部圈起来,将这里的一些兵营、作坊和寺院全部迁走,然后建起了一座座宫殿,这就是延福宫。
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等五位大太监,分别监造,共计五幢宫殿,你争奇,我斗巧,追求侈丽,穷尽心思,不计工财。
宫内殿阁亭台,连绵不绝,凿池为海,引泉为湖;文禽奇兽等青铜雕塑,千姿百态,嘉葩名木及怪石幽岩无穷无尽。
不断扩建中,延福宫之面积和精致,远超旧皇宫。
所以,大部分时候赵佶都是生活在延福宫里。
因为是承平时节建造,延福宫宫墙并不如原皇宫高和厚,且防御设施不齐备,又因为面积太大,因此蔡京据守原皇宫。
看到延福宫内亮起灯光,墙头军兵不免紧张起来。
两宫只有一道之隔,距离不过十余步,莫说弓弩,便是标枪也能扔过来。
果然,对面城头打起灯笼火把,许多军兵冒了出来。
看对面军兵紧张兮兮的模样,李永奇哂然一笑,喝道:“对面的叛军听着,太子钧旨,凡主动投降者,免死!
凡杀一兵来投者,赏白银五两,杀官者,可取而代之。”
“太子钧旨,凡主动投降者免死!凡杀一兵来投者,赏白银五两!杀官者,可取而代之。”官军齐齐呼喝。
“真的假的?”
“君无戏言,太子钧旨,不会有假吧?”
“要不要……”
叛军骚动中,无数军兵左盼右顾,显得心思沉沉。
不一定是要动手反正,却要防备别人下黑手。
“冷静,莫要相信对面蛊惑?尔等犯的乃是谋反之罪,焉能赦免?”
见军心浮动,有军将连连呼喝。
对面的攻心之计足够歹毒,真可谓人人自危。
“对面的听着,太子仁慈,不欲多造杀孽,只要诛杀首恶,从者不咎。
然机会有限,三日内不出降者,动手杀害宫内人者,皆杀无赦!”李永奇继续叫道。
听到三天期限,城头叛军松了口气,暗暗合计其中的厉害。
情势很明显,皇宫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可谓插翅难逃。
即便太子突然脑残,放蔡京挟持赵佶离开,大部分军兵也是走不脱的。
留下来,必死无疑!
因此,能够投降活命当然是极好的。
但是自己出逃,或者带几个人头出逃,结果显然很不相同。
军官们见军心浮动的厉害,一边小心弹压,一边遣人去前方通报蔡京等人。
蔡京在前面有事走不脱,便由冯熙载过来了。
李永奇领着军兵,不断喊话,重复先前的条件。
“兄弟们!”冯熙载放下文人的矜持,声嘶力竭地叫道:“废太子不遵圣旨,犯上作乱,又擅杀士大夫,暴虐无比,绝不可信。”
李永奇叫道:“太子所杀,皆为害民之贼,实乃爱民之举,各位兄弟多是寻常出身,此非福音乎?”
“方田均税,加重百姓负担,可是善政?”冯熙载继续反驳。
“方田均税,苦的是狗大户,与我等无田无地者何干?”李永奇继续反驳。
冯熙载当然不会任由李永奇蛊惑军心,继续驳斥。
毕竟是进士出身,肚子里有货,各种由头信口开河,绝不重复,倒也让军兵们听的津津有味。
城头对话此起彼伏,双方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
金水河河水之下,影影绰绰,貌似有东西在游动。
费保、李俊二人,领着六个精通水性的军兵,各自衔着一根空心竹筒,伏在水里缓缓向前。
几人中间,乃是一口硕大的棺材!
这棺材是寻常的四倍有余,却不是给赵佶收敛用的,而是填了炸药。
他们八个,是去炸城墙的。
金水河从咸丰水门进入开封城内,又从金水门进入内城,后斜斜向东南,其中一截在皇宫内流淌。
因此,皇宫城墙是有水门两座的。
作为皇帝居所,天下中心之所在,皇宫水门防御当然相当严密的。
水门前中后,有三道铁栅栏,都是胳膊粗的铁棒打制而成。
其中缝隙,仅可容一拳通过。
莫说是人,便是大一些的鱼儿也休想通过。
加上皇宫建成二百余年,水门从来未曾出事,因此防御也松懈了。
除了铁栅栏,并无其他设施。
费保等人的目标,就是上游的水门。
铁栅栏在别人眼里,当然是无计可施的。
费保等人也无可奈何,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水门上的城墙。
棺材内填了两千斤的火药,足够把城墙崩飞。
本来,两千斤八个人抬着也吃力,好在棺材一半中空,提供了相当大的浮力,因此还能推得动。
尽管有水流掩护,动静也还是有一些的。
李永奇领军兵大声劝降,当然是真的,也是为了分散叛军注意力,遮掩水下的动静。
果然,这是卓有成效的。
水波荡漾之下,费保几人是说顺利到了水门之下。
铁栅栏在城墙内部正下方,正好可以放置棺材。
八个人抬着棺材浮出水面,各自取出绳索把火药棺材固定在铁门上。
“兄长,保重!”李俊拱拱手,带人重新入水。
费保目送他们离开,一手扶着铁门,开始整理引信和火折子等物。
不得不说,这工匠还是厉害,在水中潜行了许久,几物也未曾打湿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