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正要说话,忽有小厮远远喊了起来,“侯爷侯爷!七王爷来了,已经到大门口了!”
“七王爷!”
羊承恩侯吓了一跳,“王爷怎么亲自来了?快快,到后面传信去,本侯这就去迎接”。
王子腾不等羊承恩侯说话,便惊喜开口道,“七王爷竟亲自来侯府给侯爷拜年,可见对侯爷的孺慕之心!
倒是叫王某也得了天大的荣幸,可以拜见王爷!”
羊承恩侯想要他的猴子,又听他这么说,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领着王子腾一起去迎接宝幢。
宝幢披着一袭雪白的狐裘,毛口、领口、衣襟、袖口处都镶有深紫色的貂毛,头上戴着紫貂毛的昭君套,鲜红的清心石垂于额心,越发衬得他朱唇玉面、宝相庄严。
“舅舅有礼!”
羊承恩侯伸出的手就不尴不尬地留在了半空,宝幢这喜欢行佛家礼的习惯还是没改!
“臣王子腾见过王爷!”
王子腾喊着纳头就拜,宝幢忙伸手拦住,“阿弥陀佛,王施主万不可行如此大礼”。
他说着又似乎反应过来,立即改口道,“王大人不必多礼,还快请起”。
王子腾仿佛根本没听到宝幢叫他“施主”,顺着他的搀扶起身,再次俯身长揖,“臣在外就听到王爷洪福齐天,已经病愈回京的消息,今日得见,真是臣之大幸!”
宝幢笑道,“王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贫僧曾听薛姑娘说过她舅舅十分厉害,今日能得一见,亦是本王之幸”。
王子腾一愣,“薛姑娘?王爷是同臣的外甥女相熟?”
宝幢立即与有荣焉般点头,“正是,薛姑娘年前于慈宁宫中陪伴母后,虽则她不太爱搭理本王,但贫僧去慈宁宫中经常能看到她,也算是相熟了”。
王子腾,“……”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人和他说?
果然不在京中,事事都要吃上许多亏!
“哎,对了,贫僧听说王大人你这几年一直在外放,连过年都不能回京?”
王子腾忙收敛心神,恭敬应是。
宝幢就粲然笑了起来,“薛姑娘就你一个舅舅,你还常年在外,她肯定想你,这样,贫僧去求皇兄调你回京好不好?”
王子腾,“……”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不知所措。
只王子腾到底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世故了,幸福来得再突然,他也还能接得住,忙又要往下跪,“那就多谢王爷了,臣实在感激不尽!”
宝幢依旧精准拉住了他,笑道,“不必谢贫僧,贫僧听说薛姑娘有个叫什么鸾啊凤什么的表妹,最爱骂她贾人之女,你在京中,别人就不敢再这样骂她了”。
嗯,这样等他把虞信扔到南疆喂虫子后,薛妹妹在宫外也有人给她撑腰了!
王子腾心头一跳,叫鸾啊凤的表妹,莫不是鸾姐儿?
羊承恩侯试探开口,“王爷如此顾念薛姑娘,实在是王大人和薛姑娘之福”。
宝幢笑得没心没肺,“那是应该的,母后十分喜欢薛姑娘,说待过了正月就要收薛姑娘做义女,封郡主呢。
那薛姑娘就是我妹妹啦,我妹妹,我自然要顾念着!”
“妹妹——”
宝幢说着又念叨了一声,唇齿留香的模样,“妹妹,真好,贫僧也要是有妹妹的人了!
舅舅,表哥呢?贫僧这次出宫就是要求表哥带贫僧在京城逛逛,给妹妹寻个极好又极好玩的见面礼,表哥得不得空?”
他说着忍不住捞出腰间荷包,从最上面的一个里拈出一颗橙子糖放入口中。
嗯,他马上也要是有妹妹的人了,再也不怕零食不省着吃就不够吃了!
王子腾瞳孔微缩,他记得这种一连串串在在一起的荷包在他离京前还没有见过。
这次他回京后,突然就发现这种荷包出现在了几乎每个贵女腰间。
薛太太前天才跟他夸过,说这种荷包是宝姐儿最先想出来的,为薛家的铺子挣了不少银子呢。
只虽然这种荷包别致又方便携带不同种类的小零嘴儿,但毕竟累赘,也没有多少实际用处,男子佩戴的很少。
可现在,贵为本朝唯一一个有封地的王爷的宝幢却随身佩戴了一个。
王子腾眼皮直跳,生怕宝幢看出不妥来,忙垂下头去。
“吱吱——”
王子腾只觉眼前有什么闪过,下一刻就见一只猴子扒到了宝幢的手腕处,去扒拉他手中的荷包,明显是也想吃里面的零嘴儿。
那只猴子只是很普通很常见的灰毛猴子,却穿着名贵的白狐皮袄子和裙子,还戴着个小小的紫貂毛昭君套,和宝幢的装扮几乎一模一样。
王子腾本来以为在羊府中窜出来个猴子,肯定是羊承恩侯的爱宠,这么一看,又觉得有点不确定了。
羊承恩侯也吃了一惊,随即就是狂喜,“王爷也喜欢养猴?”
“快要成为有妹妹的人”的宝幢心情十分好,大方地给了孙小圣一颗橙子糖,笑着点头,“猴子比其他动物要聪明许多,贫僧还养了一只白猿和一只黑猩猩”。
孙小圣接过糖,迫不及待塞进嘴里,蹲在宝幢肩头津津有味地嚼巴起了糖。
羊承恩侯大喜,“果然人家都说外甥像舅,外甥像舅,王爷,我领你去看看我养的猴儿,也是极聪明、极罕见的”。
至于王子腾刚送的那两只,还没驯服好,他可不敢给宝幢看。
伤着了这个宝贝蛋儿,他拿命都赔不起!
宝幢为难,“可是贫僧还要去逛铺子”。
羊承恩侯大包大揽,“看完再去逛,来不及今儿不回宫了就是,我帮王爷去和太后娘娘说!”
这么多年来,给他送猴子的不知道有多少,但和他一样喜欢养猴子,还将猴子养得这么好的,羊承恩侯还真没遇到一个。
这乍然碰到了一个,还是自己的亲外甥,羊承恩侯一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十分热情地拉着王子腾一起去,又问宝幢,“王爷这猴子是从刚出世就开始养的?
猴子这东西,若不是从小给它穿衣裳,它是不肯穿的”。
宝幢想起当初薛宝宝为着哄孙小圣穿各种古里古怪的衣裳花的心思、用的手段,嘴角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来,点了点头。
孙小圣是他从小养的,学着人穿衣裳却不是的,只这一点,就没必要和舅舅说了。
……
……
王子腾陪着宝幢和羊承恩侯去看了猴子,又留下一起用了午食,告辞后便匆匆赶到薛府。
他要问清楚宝姐儿去陪伴王太后之事。
他原本是打算先问问王太太,心里有个底了再去问薛太太。
不想却得知王太太她们已经回去了,不由奇怪问道,“怎么这时候就回去了?”
这才刚过午时,按理说怎么也得等到傍晚时分回去才是。
更何况贾府的人和薛家本家的亲戚可都还在那坐着呢,怎么她们就回去了?
薛太太见他问起,又忍不住红了眼,将他拉到一边,仔细将王熙鸾和薛宝宝之间的口角说了,哽咽道,“兄长,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女儿。
待熟悉了,兄长就知道了,宝姐儿最是个宽厚温和的性子,从不与人争风的。
偏偏不知怎的就惹了鸾姐儿的眼,只要见着宝姐儿定是要讥刺几句的,现在更是当着我的面骂宝姐儿有娘生没爹教!
偏偏嫂子不说约束,还帮着鸾姐儿一起骂!
这是在往我们母女的心窝子戳啊!我实在是忍不了了,怕失了礼,才请嫂子和鸾姐儿先回去了”。
薛太太怕女儿担上骂名,只说是自己赶王太太母女走的。
王子腾早就疑心宝幢说的那个骂薛宝宝“贾人之女”的表妹是王熙鸾,听薛太太这么一说更加确定,当下大怒,“我不过几年不在家,竟叫她们骄纵至此!
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叫她们来给你和宝姐儿赔礼道歉,给你们一个公道!”
薛太太擦着眼泪道,“不用了,我也不敢叫她们给我和宝姐儿赔罪。
只求兄长约束着点鸾姐儿,不要一见宝姐儿就欺辱宝姐儿,嚷着什么贾人之女、没爹教的,戳我们宝姐儿心窝子!”
王子腾恳切道,“妹妹你放心,礼是要赔的,我保证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不然我割了鸾姐儿的舌头送给宝姐儿做赔礼!”
薛太太见王子腾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是感动又是无措,连连摆手,“兄长言重了,大过年的,可千万不能这么说话”。
王子腾便换了个话题,说起了今天在羊府遇见宝幢之事,问道,“我听王爷说宝姐儿在年前去慈宁宫侍奉太后娘娘,是怎么回事?”
薛太太就从薛宝宝及笄礼说起,一直说到了薛宝宝进宫,只略去了羊夫人来府提亲又被拒之事。
事关女儿的闺誉,就是亲哥哥,她也不会说的。
王子腾激动一拍掌,“怪不得了!王爷还说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宝姐儿,准备过了元宵就再接宝姐儿进宫,要收宝姐儿做义女,封郡主呢!”
薛太太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看向王子腾,“王爷果真是这样说的?”
王子腾点头,“王爷亲口说的,绝对不会有错,我就说宝姐儿是个有造化的,果然不错!日后说不定比贤德妃娘娘还要有造化!”
薛太太也一叠声地念佛,佛祖保佑,幸亏当初她没一时糊涂,答应羊夫人送宝姐儿去做什么侧妃,否则哪里有今天的荣光?
王子腾试探开口,“我听着七王爷言语间对宝姐儿颇为眷顾,宝姐儿又生得好,倒是未必不能往上攀一攀的”。
薛太太刚刚还在想这件事呢,怎么可能会应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宝姐儿已经定下亲事了,咱们不想那个,不想那个!”
王子腾没想到薛宝宝竟已经定下了亲事,连忙追问,见薛太太怎么也不肯吐口,只说极好,也就没再追问。
又叮嘱薛太太万不可在人前露了什么封郡主的话,免得叫羊太后知道了,反倒不美。
薛太太自也知道厉害,连连保证。
王子腾却兀自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声,方告辞走了。
王子腾回家后立即就将王太太和王熙鸾叫了过来,先问王太太为何不和他说明羊太后亲临薛宝宝及笄礼,还召她入宫伴驾之事。
王太太也是冤,若是按她的性子,王子腾的外甥女得了太后青眼,她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但王熙鸾却特意来劝她,叫她不要和王子腾说羊太后的事。
王熙鸾没头没脑、七七八八地绕了半天圈子,王太太心知肚明,女儿这是不愿父亲好不容易回来,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外人身上。
她心疼自家女儿一番拳拳之心,又想着王子腾怎么也得到出了正月才会离京。
她只要在那之前说服薛太太和薛宝宝为王子腾留京之事说情,和王子腾亲自去说也没多大区别。
若是她真能自己将事情办成了,王子腾还会夸她能干贤惠。
她只没想到她还没找到机会说情,王子腾他就得知了,还来质问自己。
她一时间哪里能找到什么好借口,只推说自己忘了。
王子腾自不会相信,冷笑道,“你却也不必推诿,不过就是你与妹妹不和,鸾姐儿又总是想压着宝姐儿一头,所以你们不愿说宝姐儿的好处罢了”。
王子腾说着就今天王熙鸾和王太太骂薛宝宝“有娘生、没爹教”之事,发作了一番,勒令她们立即跟着自己去薛家赔罪。
王熙鸾对自己这个父亲又敬又怕,被吓得哭个不停,根本不敢说什么不愿赔罪的话。
王太太更加不敢反驳,只搂着王熙鸾一个劲地哭。
王子腾看得心烦,开了库房,亲自挑了块极贵重的药玉,估摸着薛家的客人应该都走了,带着王太太和王熙鸾又往薛家而去。
薛太太向来心软,见嫂子、侄女在兄长的威慑下当真要给自己跪下赔罪,忙拉住她们,一连声地说着不必不必。
王子腾想了想,道,“你长嫂便算了,鸾姐儿这一拜,你就受了。
她一个晚辈,便不是赔罪,给你磕几个头也是该当的”。
薛太太见他坚决,只得受了。
王子腾又将那枚药玉拿了出来,亲手送给薛宝宝,笑道,“这是巡查南疆时,当地土司所献,乃天然而成。
贴身配之冬暖夏凉、宁心安神、强身健体,还可避蛇虫毒蚁,好好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