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太多,他们可以等两天,可那些受灾群众能等嘛?
石枫很清楚其中利害,但他也没有办法。
如今大部分南方省市都受洪涝影响,像津县这样没有设水上消防救援的地方,只有等他们赶到,才能加以施救。
陆珩表情凝重,下达指令:“石枫,你去跟隔壁区队商量,问他们借人,文宇联系副队,看他那边情况如何。”
“是,陆队。”
两人异口同声应下,转身去办,不敢耽搁。
考虑到宁江区周边乡镇往年受灾情况,支队会议上就没调队里的水上救援人员。谁也没想到这边会出现这样棘手的问题,坐等两天根本不现实,要尽快想到解决办法。
石枫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铜官区消防大队所负责区域,他这边刚一开口,大队长便以人手不足为由回绝了。
“您再看看,匀两人给我们也行。”石枫厚着脸皮继续要。
他们队也有会水的人,可毕竟没有专业训练过,没有人带着不敢轻易让他们下水,只期盼着这边能借人。
“你自己看我这边的情况,不比你那好。”铜官区大队长还欲说话,被手机铃声打断,示意之后,走到一边接通,“支队,诶我知道…可是我这边情况并不好……嗯,我会按照您的意思来。”
他挂完电话,黑着脸下令让三人跟着石枫去别处救援。
人借到了,石枫态度极好,笑着说:“多谢队长,事情结束我们大队请您吃饭。”
铜官大队长皮笑肉不笑,语气意味不明:“你们队长好本事,你跟着他混前途无量。”
石枫笑笑,没接话。
实则内心在想:我们队长当然有本事了,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跟你同级的位置。
石枫带着人回来,董文宇也联系上副队王永义,正在同陆珩汇报情况,“中仓、西乡受灾较为严重,不过人员已经尽数疏散,没有造成伤亡。”
陆珩问:“水上救援队能调来吗?”
“副队的意思是可以。”
“那让他安排吧,尽快。”
陆珩说完看向石枫身后三人,真诚开口:“感谢你们能来。”
“陆队长,您别这么说。”
“对啊对啊,我们应该的。”
“是的。”
三人的态度都表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与自己所处的区无关,而是消防这个身份。
之后,石枫按照陆珩的意思,以是否会水为标准,将人分为两组。
在他们站队过程中,陆珩强调:“水性不好的视为不会水,不允许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不希望到时候需要花精力救你们,听明白了吗?”
众人响亮应答完,原本还在两者间犹豫的人,默默走到不会水列组中。
分组过后,石枫打算将会水的再分成三组,由借调来的三人领队,最后听陆珩的意见,分成了两组。
借调来的两人带一组,他和落单那人再带一组。
董文宇道:“陆队,我来吧。”
他出生江南鱼米之乡,水性应当是比他们都好的,还又是班长,带队责无旁贷。
陆珩摇头拒绝,让他跟石枫留下。
这次发大水来的太猛,从他们得知消息到赶来花了三天,已经错过最佳救援时间。
河面上,偶尔会有几艘当地的船,船上一般是两人,手里拿着长棍,棍的另一头是铁做的弯钩,用来打捞溺水身亡的人。
头一年来队里的消防没见过这种捞发,问道:“这真的能捞到嘛?”
“能。”
借调过来的人点头,淡定开口:“技术好的一捞一个准。”
本来没什么,这么听他一说怎么觉得那么恐怖呢?
“陆队长应该知道,他以前就干过水上救援。”借调人员话落,队里的小伙子松了口气,吓他们一跳,话没听完还以为他们队长干的是捞尸这行。
“你熟悉这片水域,就能通过水流流速和沉物重量算出大概冲到的地方。”陆珩站在皮艇上,视线落在当地那几艘船上,“他们大多是凭经验。”
“那队长,我们是来捞…人的吗?”
陆珩睨了问话的人一眼,虽没回答,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逆行的道路上,他们遇到最多也是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现在的局面,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所坚持的一切都没了继续的理由。
尤其是见着那些已故之人的亲人朋友的哭喊,每一声似乎都在质疑他们。事实上,他们不是神,真的没办法做到每个人都能救到。
***
南城,乔家小公寓。
电视里播着新闻,在看到灾区一闪而过的画面,刘春开始坐立不安,催促身侧爱人:“联系上了没?”
“没有,丫头不接电话。”乔胜满脸愁容,好脾气的他终于炸了,“我当初怎么说的,让她不要去不要去,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人联系不上了!”
他现在宁愿她安安稳稳在南城市里找份朝九晚五的文员工作,也不愿她做医生。
刘春被他凶的没话说,垂头不语。
“汐汐还不会游泳,这要是不小心掉水里……”
“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刘春打断他的话,自己拿手机继续拨,三次之后,手机那头传来“已关机”。
乔胜说完就后悔了,作为一家之主他首先是不能慌乱的,于是承诺道:“别担心,晚上要是还联系不上,我就去趟津县。”
刘春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精力去问乔家的事,“你妈那边情况怎么样?”
“老四一家带着妈去大嫂家借住了。”乔胜考虑了好久,跟爱人提:“要不,我们把妈接回家住?”
“你瞧瞧,还有哪里能给她住?”
刘春随手指了家里,虽说嫌弃,但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最后松了口:“随你怎么搞吧,我无所谓。”
乔胜环顾四周,心想家的确小了点。现在唯一空闲的房间就是曾经陆珩住的,虽然那孩子已经长大了,可他就想给他留着。
于是,自己打消念头:“那算了吧。”
等洪涝过去再问问老人的意思,要打算继续住老家,那就按照以前一样,愿意搬的话,一个月出点钱也行。
“你也别凑那热闹,你妈不一定愿意来咱们这。”刘春这话说的没毛病,老太太今年八十了,年前就一直说要搬走也是去大儿子或者小儿子那,压根就没提他半句。
这老人都坚信养儿防老的古话,可不是什么儿子都能让她放心,要说乔奶奶就不止一次说过,以后她不是去大儿子家就是住小儿子家,权当没生过老三。
听了爱人的话,乔胜满不在乎:“她不来拉倒,我们还图自在。”
要说年轻的时候,他还真有过心里不平衡,随着年纪上来,很多事情都看开了,释怀了。
“说来说去,你妈就是怪你当年没再生一个。”刘春聊到了陈年旧事,语气又变得尖锐:“从汐汐出生就没抱过她一下,跟我说岁数大了带不动,那比咱们女儿还小的小凡怎么一手带大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没生个男孩出来。”
“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乔胜无奈,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件事上面了。
当年有了汐汐之后,她是提过想再生一个,他就觉得没必要,一直没同意。后来倒是意外怀了一个,孩子没保住还让她伤了身子,乔胜就背着她去医院做了结扎,为此她还生了好长时间的气。
不管儿子女儿,都是他的宝贝,真没必要因为他妈而去委屈自己。
“我过不去。”
刘春脸色冷下来,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像是刻上去一样,忘不掉。
乔胜叹了口气,问她:“汐汐不好嘛?”
“她好,可是……”
“那不就行了,我们一家人过得开心就好,跟别人无关。”乔胜搂着爱人的肩膀,哄完之后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别跟汐汐提。
“嗯,我知道。”
她心里还是不甘心,胡金菊也是生了女儿,为什么在婆家地位高于她,老太太也不敢多说她一句不好。嫁人前嫁人后她都是个强势的人,可碰上乔家那群人,使出去的力就像打在棉花上。
刘春知道自己画地为牢了,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眼色下。
乔汐用到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关机了,她在病房里找了插头充上,一开机发现多了好多未接来电,头皮发麻。
她是真的怕又出现上次的情况,直接找到医院去了。
好在这次没有,乔爸乔妈只找到了魏晴晴,所以微信消息基本都是她发的。
等电量可以支撑打完一通电话,乔汐拔了手机走出病房。
她先是回了消息,然后给乔爸打电话,“喂爸,我没事,一直在忙就没看手机。”
乔胜:“没事就好。”
“你们在家没事吧?”
“家里都好,不用担心的。”乔胜看了眼爱人,问道:“我把手机给你妈,你跟她说两句吧。”
“我没什么要跟她说的。”刘春口是心非接过电话,刚开始态度还挺冷漠,听到女儿说那边暴雨、塌方的,瞬间化身唠叨女王:“危险的地方千万别去,必须去一定要有人陪同,最好是男同事一起,知道吗?”
乔汐点头才发现她看不见,嗯了一声后解释:“我现在在医院,没有危险。”
“回来的时候也要注意,上车就坐司机后面……汐汐,妈妈想清楚了,以后这样的外派咱不去了,你就考妇幼保健院。”刘春是真的放心不下,女儿出去的这些天,心里老惦记着,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乔汐敷衍地应着,最后再三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决不往危险地方去,那边才肯挂电话。
这时,护士推车进来给病人换药。
这两天的相处,护士对乔汐也熟悉了,换药中提到:“我听说你们同事好像换地方了。”
乔汐问:“去了哪?”
“这我不清楚,你可以问问他们。”护士把药水换好,又把基本数据记录下来,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市里消防大队来人了,应该是来看他的。”
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床上的人头发剃光了,瘦了不少,好在脸色比之前红润。
乔汐朝她点头,想着要是他队里出面给他转去大医院,也挺好。
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乔汐背对着光靠坐,懒洋洋的有些犯困,病房的门从外面打开,将她惊醒。
为首的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名二十来岁的小伙。
乔汐站起来,问候:“您好。”
“你就是救了我手下的小医生对吧?”中年男人说着伸出手,朝她笑。
乔汐和他握手,纠正:“是医生。”
“哈哈哈,我是夸赞你年轻。”
中年男人做完自我介绍,然后进入正题:“是这样的,我打算替他转院,你了解他的情况,他的身体能不能经得起长途。”
乔汐向来严谨,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他去问目前的主治医生。
“你这小姑娘戒备心还挺重。”男人笑着摇头,提出要求:“医生要是同意,还麻烦你跟我手下再跑一趟。”
乔汐抿唇,没说话。
当地医院主治医生同意了转院,办好手续之后,病人被抬上车,乔汐随车去南城。
她给带队负责人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后那边也没为难,只让她尽快回来,他那里缺人。
回去没有走那条塌方路段,路程就稍微远了点。
期间,停靠休息站时,病人醒过来。
他眨眼看着车顶,哑着嗓子问:“我、我在哪?”
“回南城的路上。”乔汐轻声回答,拧开保温桶,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保温桶是临走时,护士站小姐姐塞给她的,就是怕他在路上醒来什么也吃不到,专程开小灶煮了粥。
手术至今,他醒来过多次,但意识不清,全靠营养针维系,如今醒过来可以吃些流食。
他看向乔汐,眼神很陌生。
见他还想起来,被乔汐按住:“你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拿。”
“战斗服。”
乔汐把保温桶放下,从床位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战斗服放到他床头。
他看到衣服,激动地眼眶泛红,焦急看向乔汐:“为…为什么要洗,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