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枫他们走没多久，陆珩接到乔爸的电话。
电话那头，乔爸的语气很焦急：“小珩啊，你有没？”
陆珩这边刚想轻松带过，就听他说：“我和你阿姨都看到视频了，你现在再哪个医院啊？我们去看你。”
陆珩婉言谢绝：“乔叔，我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行了。”
乔妈看爱人说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一把夺过手机，同陆珩说：“小陆，你跟阿姨是哪家医院，我们这就去看你。”
“阿姨，您跟叔叔真不用来。”陆珩打心底不想麻烦两人，依旧拒绝。
“我们看不到你人，心里也不踏实呀。现在交通那么方便，我跟你叔打辆车不就过去了，又不是多麻烦。”
乔妈俨然已经将他当女婿看待，说什么今天都要去看看他。
陆珩见她坚持，最终把医院和病房号告知。
乔妈挂了电话之后，就和爱人出了门。
路上，她又点开手机把群里转发的视频看了一遍，捂着心口道：“小陆这工作还是太危险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真实情况的严峻和危险。
乔爸点点头：“但是这份工作必须得有人做。”
乔妈叹气，没再说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在外，担惊受怕的还是家里人。
下车走进医院，乔爸出声问爱人，“这事你跟汐汐说了没？”
“没有。”乔妈皱着眉，心想这哪能说，“等我们看完小陆再看看要不要说吧。”
“也好。”
当乔妈手里拎着从饭店买的排骨汤，乔爸拎着水果出现在病房时，陆珩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叔叔阿姨，你们不用买这些的。”
这一下午，看望他的人几乎人人都拎了水果，堆在那都吓人。
乔爸瞧他躺在床上精气神还不错，终于放下心，说道：“别人买的可以不吃，我和你阿姨买的不吃可不行。”
“来，先把排骨汤喝了。”
乔妈边拆打包盒边说，“今天是来不及给你在家煲汤了，只能等明天。”
陆珩看着两人，心里很暖。
乔妈拖了板凳坐下，神色温和问：“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什么？有说住几天院吗？”
陆珩保守回答：“伤的其实不重，就是之前受伤没好，最多住一周。”
乔爸：“身体要是扛不住，我看订婚日子就推迟一些，等你好了再办。”
“不用的。”
陆珩眼神有些紧张，他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一天，真的真的一点意外都不想发生。
乔妈笑了一下，“那行吧，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
“是的，好好养伤。”乔爸附和完问道：“受伤期间不至于往队里跑吧？”
“那倒不会。”陆珩摇头。
支队长得知他因为救援的事引发旧伤，就打电话来慰问了，让他安心在医院休息，让特训队潜心训练半个月的事也是趁那会儿说的。
乔爸乔妈没有在医院待多久，原本乔爸是想留下来陪夜的，但被陆珩以夜里会有队友来照看为由拒绝了。
--
同一家医院的烧伤科，南大女寝402的两位女生住在两间不同的病房。
其中一间病房传来女孩的哀嚎声，“妈妈，我好痛啊，真的好痛！”
女孩的父母已经赶到了医院，母亲抓着女儿的手哭喊着：“楠楠别抓伤口，医生说了咱们熬过去就不会痛了。”
“我真的受不来了……”
被火燎伤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她想撕扯被包扎的地方。
“愣着干什么，去叫医生过来啊！”
母亲不忍心看女儿疼成这样，对一旁孩子爸吼道，“问问医生有没有办法，不是有什么止疼针吗？”
父亲皱着眉：“那东西用了对身体不好，再说医生也没让楠楠用。”
“那就让她这么痛下去吗？”
“…行，我出去找医生还不行吗？”
父亲出了病房，正巧碰上隔壁病房的门打开，那个和她女儿同寝室的女孩妈妈推门出来，看到他后，先是一愣而后擦擦眼泪点了点头。
“等等……”
女孩的父亲喊住她，“我是您女儿室友的爸爸，你女儿怎么样了？”
“阿昕…阿昕她手臂烧伤严重，医生说会留疤，以后可能需要植皮。”
楠楠爸叹了口气，“我女儿也是。”
寝室四个人，就她的女儿烧伤最严重。
阿昕的妈礼貌安慰了两句，正准备离开，就听他说：“我听说另外两个女孩就呛了烟，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
“是啊。”
得知这事以后，她一度感慨女儿的命不好。
“她们都住在一个寝室，也是同一时刻得到救援，怎么伤势程度会相差那么大？”
楠楠爸说完脸色阴郁，“这件事我们难道不应该搞清楚吗？”
“这……”
阿昕的妈妈神色变了变，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最后问：“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去问清楚。”
阿昕妈妈：“可他们会说吗？”
就算真有什么事发生，她们还会承认吗？
楠楠爸一脸狠相，说道：“那也得去问清楚，火是谁造成的，该由谁付这个责任，都要问清楚。”
他的女儿莫名其妙受这么大的苦，不得讨个说法！
拉拢完人，他直接冲去了另外两个女生住院的楼层。
两人住在一间病房，楠楠爸推开门时，两家人正在说着话，乍看到陌生的脸庞还有些惊讶。
最后，是清醒着的文文拽了拽她妈的手，提醒道：“他们是我室友的爸爸妈妈。”
没等文文爸妈起身打招呼，楠楠爸就大嗓门吼叫出声：“你俩说清楚，这火是怎么引起的？”
文文被吼得一抖，害怕地躲在她妈身后。
“我女儿和她女儿都说火跟她俩没有关系，那就只有你们女儿知道是什么情况？”
刚刚睡过去的短发女孩被他吼醒，偏头和文文对视一眼，握拳回：“叔叔，我们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起的火。”
“你俩一点伤都没有受，你说不清楚谁会相信！”
短发女孩一口咬定，“可我们真的不知道。”
这时，短发女孩的爸爸出声，“这里是医院，我看你在这大吼大叫也不适合，有什么咱们出去说行嘛？别打扰孩子休息，她们刚经历这场火灾，现在急需休息。”
“为什么要出去，我就是来问你女儿关于起火的事情，你拦着我是不是心里有鬼？！”
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再有素质的人也会被逼疯。
几番争吵下来，引来医护人员。
劝了好久，才将他们从病房里劝出来。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的争论都是没有实际帮助的。”短发女孩的爸爸将情绪控制住，分析道：“我们都很关心火灾是因为什么引起的，与其做无畏的猜测，不如耐心等着消防大队出火灾鉴定书，他们在这方面是权威的。”
楠楠的爸还想闹，但听医生说再闹就直接让保安把人请出去，打消了念头，临走不忘放狠话，“我告诉你们，如果是你们女儿造成的这次火灾，我不会放过你们。”
等人走了，短发女孩的爸爸叹气，“简直是无理取闹。”
说着，他轻声问女儿，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导致寝室失火。
瞧女儿神色闪躲说‘不知道、记不清’，心里升起疑惑。
入夜，大人们在陪护床上睡着。
短发女孩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走出病房后给文文发了条消息。
月末三分钟，文文也蹑手蹑脚走出来。
文文声音有些颤抖，“杨朵，我们该怎么办？”
她真的太害怕了，如果学校知道她们是因为用了违禁物品导致寝室着火的，就完了。
奖学金会没有，说不定还会记过。
想想未来的履历上会画上重重的一笔，就觉得人生无望。
“我不知道。”杨朵环抱胳膊靠着墙，说道：“我刚刚上网查了，消防有专门的火情鉴定员，肯定会查出来的。”
现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文文又问：“楠楠和阿昕都没有说，我们也不说吗？”
杨朵闭着眼，脑袋一团乱。
她从未遇到过这么危险的事情，以她这二十年来的生活经历，不足以让她先到解决的办法。
“别哭，我拉你上来。”
“把手给我。”
“能做到吗？”
“那走吧。”
没等文文开口，她突然睁开眼睛。
“怎…怎么了？”
“你还记得救我们的消防员哥哥吗？”杨朵眼睛亮着光，握着文文的肩膀说：“我们可以去找他，说不定他会有办法的。”
文文犹豫片刻，怯怯问：“他会帮我们吗？”
“我觉得…他会！”
杨朵点头，拉着她往电梯处走。
--
陆珩靠着病床，医院LED灯让他面部的表情更为寡淡。
他看着病床边站着的两个小姑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杨朵先对着他鞠躬，“谢谢你，救了我。”
文文反应慢半拍，等她起身，才弯下腰，“谢谢你，救了我。”
陆珩：“不客气，职责所在。”
杨朵再次弯下腰，突然间哽咽：“哥哥，求求你帮帮我们。”
陆珩眉头一紧，“说。”
杨朵望着他，突然间失了语。
他怎么好像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明救她的时候还那么温柔。
陆珩又问：“怎么了？”
杨朵：“我…我们想问问，如果这次火灾是因为个人失误导致，会有什么后果？”
陆珩抓住主要字眼，追问：“你说的个人失误是？”
杨朵强调：“我说的是如果。”
陆珩双手交叉放在被子上，沉声道：“这要分两种情况，出现人员伤亡和未出现人员伤亡。”
“没有，除了我们好像没人受伤。”
“未出现人员伤亡，也需要付相应的责任，比方说公共财产的损失，如果给人身心造成严重危害，也需要相应的赔偿。”
陆珩尽可能说的通俗，能让两人听懂，说完看着她们道：“火灾是你们引起的？”
“不是。”
“我们没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否认，神经紧绷着。
陆珩略微蹙眉，换了种问法：“是其他人引起的？”
杨朵和文文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其实她们也不知道这场火灾到底归结于谁，可能四个人都有责任。
可现在她们都互相推脱，不敢承认。
陆珩：“如果你们知道是谁，就去劝她早点向校方承认错误，校方会从轻处理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杨朵问。
陆珩摇头，“你们已经是成年人，该为自己做的负责。”
文文被他三两句话直接吓哭，捂着嘴眼泪拼命往下流。
杨朵抱着她安慰，“你别哭啊，没事的。”
“可是…可是热得快是我借来的，也是我插上电的。”文文浑身颤抖，直接滑到在地上，“我会不会被学校开除啊，我不能被开除的，我爸妈起早贪黑的供我上大学……”
“哎呀，你…别哭呜呜呜。”
杨朵安慰没两句，自己也陪哭了。
从来没有经过这事，她也害怕的啊。
……
乔汐推开门，首先看到的就是瘫坐地上的两位抱头痛哭的女孩，继而才去观察床上的男人。
她神色疑惑地打量他，似乎在询问：这什么情况？
陆珩招手让她过来，颇为无奈，“你去安慰安慰她们，我没办法了。”
“？”
乔汐瞪了他一眼，“什么情况？”
陆珩简单描述之后，乔汐把包放在床尾，在她们身边蹲下，“下午才吸的浓烟，你们需要卧床休息，情绪不能太激动。”
杨朵抽泣之余抬眼看她，眼泪挂在眼眶打着转，“我不想哭的，嗝…可是我停不下来……”
“做深呼吸。”
乔汐费力地把两人扶起来，让他们坐在另一张没铺床垫的床上，又用一次性杯子给她们倒了两杯热水。
紧接着，她没去陪着她们，而是把病房的窗户打开透气。
等她们情绪缓的差不多，才走过去问：“好些了吗？”
杨朵红着眼，点点头，“嗯。”
哭出来，心里就觉得不堵了。
乔汐问文文：“你呢？”
“好多了。”
“我知道你们很怕被学校处分，也怕承担责任是不是？”
乔汐倚着陆珩的床沿，目光柔和地看向她们，“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只要你们积极主动承认错误，就不会被处分。”
杨朵看她，“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四年前南军大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校方最后的处理是开除女寝宿管，组织学生们参加消防培训大会。”
“真的吗？”
“你们手里还能有违禁物品，这一点就证明学校的监管力度不到位。”
乔汐睨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又道：“不过，逃得了处分，其他该承担的也还是要承担，回去和你们父母好好聊聊。”
将两人送回去，乔汐重新回到病房，没好气望着他，“你桃花运挺旺的呀！”
临走，她还被那位叫杨朵的女孩追问自己和他的关系是什么，得知是男女朋友，那幽怨的小眼神恨不得把她扎穿。
陆珩抬手扶额，“别瞎说，我都大人一轮了。”
“这算什么？”乔汐笑嘻嘻看向他，说道：“只要保养好，老公在高考！”
陆珩伸手将她拽过来，挠痒问；“你说什么？还说不说了？”
“哎呀…不说了！”
乔汐被挠得躺在床上打滚，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陆珩逼问：“你老公是谁？”
“你，你啊！”
乔汐翻身逃脱，擦了擦眼角的泪，“陆珩，我发现你太会转移话题了。”
陆珩挑眉：“你喊我什么？”
“…老公~”
乔汐怂怂地喊出声，脸蛋因为激烈地挣扎而泛着红晕，在灯光的笼罩下格外迷人。
胡闹完，乔汐直接脱了鞋盘腿坐床上，“你英勇救人的视频我看到了。”
陆珩静静地看她，没说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乔汐深呼一口气，“你救人的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
“……”
乔汐看他表情凝重，开口道：“这不是考验你什么，想到什么就说，没关系。”
陆珩：“想让她们活着。”
无论是这次救援，还是之前的几百次，他都初衷很简单。
想让他们活着，活着看到第二天的日出。
陆珩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目光柔和，嗓音缱绻：“我有把握的，所以，别害怕。”
一句‘别害怕’，击碎了她的所有伪装。
乔汐眼眶突然泛红，眼泪打着转，只要眨眼就会落下了。
她吸了吸鼻子，俯身抱住他，“你真的…真的又一次吓到我了。”
但凡再慢一点，他就从空中坠落。
那样的高度，虽不至于致死，也会让人吃上大亏的。
“对不起。”
陆珩很自然的道歉，又向她解释：“刚刚那两个女孩是我今天救的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昂。”
乔汐闷闷道：“那人家为什么谁都不求助，专门过来求你呢？”
“可能只有我受伤在医院吧。”
“……”
陆珩瞧她不说话，接着开口：“求我也没用，做错事就应该接受惩罚，因为她们的失误，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她们知道吗？”
乔汐动动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这会儿就很庆幸自己晚上还是请假来了，否则她怀疑刚刚那两个小姑娘会被他吓到自闭。
哎，看来哭的那么伤心还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