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邦媛不理澄泓,只盯着沙盘兀自思考。
澄泓看她一语不发,心里急不可耐,嚷道:“给我带些人去,我自己去救公主!”
岳邦媛听了猛然瞪他一眼,冷声道:“要去你自己去,别带着我的人去送死。”
澄泓也来了脾气,他猛然喘了几口气,喝道:“好!那我就自己去,哪怕我替公主挡下一刀一箭,也算对得起太尉和郡主多年恩情了!”
他说着随手从兵器架上拿下柄剑来,转身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澄泓是豫王府的老人,又是从陈宁在世时就为他们夫妻所器重的近人,这是军中众所周知的。
是以此时看见澄泓和岳邦媛因为一时意气闹到不可开交,立时就有不少将领上前劝解。一个满面虬髯的大将拉住澄泓道:“兄弟别着急,咱们公主是郡主的独生女儿,难得郡主能放着不管?”
澄泓急道:“可你看看郡主现在……”
他说着看向岳邦媛,但见得岳邦媛仍旧不说话,皱眉思考着什么。
澄泓气急败坏道:“再这样等下去,公主就危险了!”
那虬髯大将走到岳邦媛身边,垂首道:“郡主,咱们兵良将勇,便是与这些贼人硬打一仗也未必就会输。公主是千金之躯,可不能在这有什么闪失,咱们还是尽快出兵吧。”
岳邦媛缓缓摇摇头:“这么赌太危险了,不能为了她一个人害了全军。”
看着岳邦媛仍旧如此固执,几位将领都叹气摇头。
唯独一个留着短须的高个将领也认真盯着沙盘,忽然他问岳邦媛道:“郡主难道是想……”
他话没说完,岳邦媛已经接道:“恐怕四哥跟我想到一起了。”
那将领叹一口气道:“可时间上并不充裕,只怕到时候公主已经……”
时间不够?公主危险?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现在难道还有什么比陈文茵的性命更重要的?
那被岳邦媛称作“四哥”的将领道:“如果要取大战果,那公主必陷重围,还请郡主三思。”
原来岳邦媛已经想到了破敌之法,可是这方法是在拿陈文茵的命做赌注。
澄泓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到的方法是什么,可他也解读出了这一层意思,赶紧急道:“郡主可不能将公主置于死地啊!”
岳邦媛难道想这样?可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大军去送死吧?所以她这时候才迟迟难下决定。
“报!高阳公主有书信呈报郡主!”
这时候忽然有人高声喊了起来,急着从营外快步跑了进来。
是求援的书信吗?岳邦媛快步走来,也不管那传信的士兵还没跪稳,一把便夺过书信,竟然将那士兵也拽倒在地。
她快速展开书信,一目十行地读了下去。
看了一会,她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最后一怒之下将手中的信件甩了出去,喝骂一声:“胡闹!”
见她忽然发怒,众人都惊了一下。那高个子将领和澄泓同时快步上前捡起信纸看了起来。
二人仔细一看,但见得那信上写着:
“母亲大人钧鉴
“事从紧急,前语皆略。
“女儿率军而出,屡有斩获,迫贼东退。余见贼军阵浩大,刀兵森森,势如黑云,滚滚压城,何止十万之数,岂可为八百游勇追杀百里乎?
“故余登高而望,见其退而整肃、逃而不靡,必有所备。其所遁之处为乾安,此中当有大军埋伏。
“女儿私想,率军冲入阵中,必可牵动贼之主力,彼时贼我全力攻杀于乾安之西,母亲可率大军急袭乾安之东,则乾安可下矣。”
看完这封信,澄泓只觉得一口气凝滞胸口,颤声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那高个子将领道:“公主这是要以自己为饵,助郡主钓下乾安城这条大鱼。”
澄泓当然也明白这信中的意思,可他如何也无法相信陈文茵看透了对方的陷阱后,还要执意行此险招。
岳邦媛更是怒不可遏,她抬脚将旁边的一张桌子踹翻在地,喝道:“我用她帮忙!”
那高个子将领急忙上前行礼道:“郡主,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咱们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岳邦媛吼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她不是想逞英雄吗?好,让她当这个英雄,咱们发兵越山,从乾安城东侧突袭!”
澄泓听了这个决定脸都吓白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岳邦媛面前道:“郡主不可啊,公主只有八百人,陷入重围就出不来了啊!”
岳邦媛怒上心头:“明知有埋伏,她还要去踩,她自己找死,我管得了吗?”
那高个将领也上前劝解:“郡主心中焦急,我也是知道的,可公主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帮郡主的忙吗。郡主可不能为了一时意气,真的伤了你们母女之情啊!”
岳邦媛如何不知道他所说的,陈文茵的策略也的确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可她是在拿自己的命作赌啊,这让岳邦媛怎能不心烦意乱?
“四哥啊,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
岳邦媛说到这里时,她眼中竟然已经闪出了泪水。
她嘴上如何硬气都行,但要真让她置自己亲生女儿的生死于不顾她又如何能做到?这世上哪有母亲能亲眼看着自己孩子去送死的?
那高个将领叹一口气道:“请郡主依公主所言,帅精锐绕过山脉,自东方奇袭乾安城。末将率八千精骑出弹筝峡助阵公主。”
岳邦媛何曾不想如此,她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如此兵分两路,可是……
“四哥,对方三十万大军,即便有你助阵也没多少胜算。茵儿已经陷进去了,如果连四哥你都……我怎么对得起野清……”
看着岳邦媛难得露出的软弱表情,那高个将领笑了一下,一脸无奈道:“你可是宁哥看上的女人,是咱们十六骑的长嫂。对自己自信点,在宁哥走后支撑起整个偃月的女人,可不能这么软弱。”
岳邦媛扬起头,伸手拭去尚未落出眼眶的泪水:“四哥你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