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吕钟宫张罗了好大一桌酒宴,说是要为几个孩儿和高阳公主送行,预祝他们旗开得胜。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平日里不喝酒的陆承远第一个倒了下去。
众人见陆承远趴倒,都笑话起他来,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怎么说躺下就躺下了?
吕钟宫道:“人各有量,小哥酒量浅,就让他回去歇着吧。”
说着叫来人,让他们将陆承远扶到客房去。
可别看陆承远这时候双眼迷离,站都站不稳,那几个人过来一碰他,却都被他摔了出去。
温野清见势大笑,起哄道:“陆公子平日看着不苟言笑,没想到还是个会发酒疯的人!”
陆承远左右看看,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这桌子上都是什么人。众人都饶有兴味地看着陆承远,想知道他接下来还能出什么丑。
他忽然猛一拍桌子,拍得桌子上的杯子碗筷都跳了一下。他指着刚刚被他摔出去的几人喝道:“你们谁想靠近公主,先问问陆某人的刀!”
他说着右手向身后够去,却没抓到刀柄,不禁迷迷糊糊道:“哎,我的刀呢?”
说着身子向后一扭,想看看身后。但他毕竟喝多了,这么一扭整个人转了一圈,一头栽倒在地上。
众人看了又是一阵大笑,都不断调侃着陆承远。
陆承远几次想爬起来,可爬起来站不住几步便又摔倒在地,又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吕钟宫笑道:“这陆小哥便是喝醉了也没忘了公主的安危,所谓酒后吐真言,殿下能得如此忠心的护卫,当真是有福之人。”
陈文茵笑了一下:“忠心是忠心,就是人无趣了点。”
吕钟宫道:“这人哪有尽善尽美的,再者说如公主这等聪明伶俐,世间人在殿下眼里十之八九恐怕都是无趣的。”
陈文茵笑道:“吕老爷子过奖了。”她说着叫来温野清:“你去送趟任重吧,省的他在发起疯来别人治不住。”
温野清道一声“是”,便搀起陆承远来将他往客房带。陆承远虽然手舞足蹈地乱闹腾,但温野清毕竟也是武家出身,对付个喝得烂醉的陆承远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见得二人走出了视线,吕钟宫问道:“殿下是特意支开温小将军的?”
陈文茵点了点头,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吕钟宫,问道:“吕老爷子是不是还想着白日里那神棍道士说的谶语?”
吕钟宫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叹一口气:“是啊,这话就算知道他是胡说,可如何就能不在乎了?”
如果他真说中了怎么办?吕钟宫这个心思陈文茵也明白。
于是陈文茵道:“他说此去,‘九子去,八子回’,岂不是说有一个人要死在战场上?既然如此,不如让几位公子都留在家里好了。”
吕钟宫听了双眼一瞪,大声道:“这怎么行!说了要去的,就一定要去!便是他们不死,难道别人家的孩子就不会死了吗?”
陈文茵劝道:“可他们毕竟是……”
吕钟宫没让陈文茵继续说下去,他借着酒劲抬手打断了陈文茵的话,嚷道:“我跟了豫王那么多年,难道就学了个贪生怕死?我吕家的孩子不比其他士兵的命金贵在哪,反而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死在他人之前,这才是我吕家儿郎该干的事情!”
陈文茵眉头一挑:“吕老爷子当真如此固执?”
吕钟公道:“便是如此!”
他说着转过头去,对他那一桌孩儿道:“你们说说看,那老道士说你们‘九子去、八子回’,你们敢不敢去?”
吕懿文当先嚷道:“敢!”
吕懿武这时也叫嚷道:“有什么不敢!”
其他几个儿子也跟着叫嚷起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陈文茵笑道:“你们就真的不担心有兄弟死在他乡吗?”
一个比吕懿武年纪稍小的人起身道:“我们兄弟若是贪生怕死,也就不求公主殿下带着上战场了。爹爹在京兆府也算有点面子,我们就干脆在这当个纨绔算了。”
这是吕钟公的三儿子,名叫吕懿仁,在兄弟几个中长得尤其高大。
陈文茵点点头道:“这倒是有些偃月男儿的志气,好,起码没给你们吕家丢人。”
这时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陈文茵认出了是四子吕懿秋。吕懿秋挠了挠头,讪笑道:“我没三哥那么大志气,但是我还是希望和兄弟们一同上战场,一起杀敌立功去。”
陈文茵道:“可那老道士说你们兄弟有一人会死在战场上。”
吕懿秋叹一声道:“我当然希望兄弟们都能回来,但若真是天命难违,有兄弟要捐躯在异国他乡,那我们兄弟拼了性命也要把他抢回来,让他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吕懿仁笑道:“对、对,四弟说得对,倘真有兄弟为国捐躯了,咱们兄弟定然不能扔下他不管。”
吕懿武看着兄弟们情绪高涨,当即端起一碗酒来,喊道:“咱们兄弟共同进退,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让那满嘴胡言的老道士喝他的西北风去!”
几人听了都是一阵大笑,随即也举起酒碗来。
唯独一个身材瘦小的站起来慢了些,举酒也比其他兄弟晚了一步。
吕懿武看着他笑道:“怎么,老八,不愿意跟哥哥们同生共死了?”
那排行第八的瘦小少年腼腆一笑:“二哥说笑了,我是想着咱们兄弟里,论武艺兵法,就我吕懿冬最差,这死的一人,怎么想都是弟弟我了,只求各位哥哥能把弟弟带回来,让弟弟葬回祖坟才是。”
吕懿武狠狠一笑,大声道:“老八你少来,你不准死,咱们兄弟谁都不准死!”
他说着一仰头将碗中酒喝个精光,随即挥手将碗摔在地上。他此时一扫平日的稚气,看来豪气干云。他是二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这一众弟弟们。
几人见他干了碗中酒,也各自将酒喝干,一时间瓷碗落地之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气吞山河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