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住处，陈文茵看到远远都是人站在门口，那都是在等着她回来的人。
自然就是知道内情的阿米尔、段永琪等人。
陈文茵来到近处时，先翻身下了马，也不管围上来的众人，只大步走到灵云旁边，伸手扶着她缓缓落马。
灵云下来后笑道：“能得镇国高阳公主这般照顾，小女子怕也是世上第一人了吧。”
陈文茵笑道：“你是今日的功臣，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了。”
灵云浅浅一笑：“恐怕公主在乎的不仅仅是今日之功，而是将来之功吧。”
陈文茵听了，原本还笑着的脸缓缓的、缓缓的变了，变得严肃起来，最终她皱着眉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不希望灵云姑娘能在未来立功。”
灵云却还是那样的笑容：“灵云之前想着，世上哪有这样好的公子，长得秀气俊美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皆能，又有一身高超的武艺。”
陈文茵皱着眉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儿女情长的话来。
灵云继续道：“那日被公子抱进了春意阁，我就想着，倘若是这样的公子能为我赎身，我死也值得了。”
陈文茵撇了撇嘴，这是说她当日女扮男装，在春意阁拔得头筹的事情。
灵云笑道：“也是小女子自以为是了，还给公子摆了个‘引龙出水图’，竟就真的引来一条真龙。只是没想到不是天子，而是位公主。小女子也是瞎了眼睛，明明见过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女子？”
陈文茵叹道：“那日我也是玩心四起，如今想想着实不该，还请姑娘恕罪。”
灵云笑着摇摇头：“不必，我那时真的在意公主，即便公主是女子，我就是气恼，也终究恨不起来。今日我肯跟公主赴险，公主以为只是因为你的身份在那，我不敢违抗吗？”
陈文茵听着她这么说，有些讪讪道：“姑娘不是这般趋炎附势的人。”
灵云听了轻笑两声：“做我们这一行的，那还真有清高的？说我不趋炎附势，公主可真是抬举小女子了。只是相比于身份，小女子更想着与公主的初见之时——与那位白衣公子的初见。”
她说到这里，微微叹一口气：“公主，你能明白吗？这种想要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一个人的想法。”
陈文茵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托付给别人？她不觉得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即便她以后结婚生子，她也绝不会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她终究是要在战场和江湖上讨声名的，她生来就是要自己掌握命运的。
灵云叹道：“果然，公主终究不是个寻常女子，公主是真龙，奈何得了凤身。小女子既然认定了公主，那便愿意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这种感情，恐怕公主也没法理解。”
陈文茵的确没法理解，能让她义无反顾舍生忘死的，除了国家大义，其他的寥寥可数。
灵云这时自嘲一般笑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公主要让小女子做的，不就是小女子的老本行？这对小女子来说算不得什么。”
陈文茵觉得她说的太过轻描淡写了，这种事情难道真的不算什么？至少对陈文茵自己来说，这是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沉默了好长时间，这才抬起头来对灵云道：“只要有选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走这条路。但你为国家的付出，却是不容任何人轻视的。”
灵云微微一笑，用食指轻轻点在了陈文茵的唇上，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不是为了国家，是为了你。”
陈文茵不知道灵云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滋味，她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知道了。
也许在很久的未来，她真的知道了这般滋味，可当她终于知道的时候，她还能不能真的拥抱这滋味？
人生总要做出一些选择，这些选择到底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这种问题，就如同精心养育的一朵花，在多年后终于开出了绚丽的花朵，当所有人都赞叹着花朵的美丽时，只有自己才知道，为这花付出的心血到底值不值得。
此后的陈文茵和达磨芒赞又接触过几次，几次下来对方都是对陈文茵恭恭敬敬，也没显示出什么敌意来。
可越是这样，陈文茵就越觉得有问题。如果达磨芒赞一开始就跟自己撕破了脸皮，那事情倒是简单多了，打就是了。
反而就是这样，彼此都在虚与委蛇，反倒让陈文茵浑身的不自在。
如果达磨芒赞没有怀疑自己，他就没必要拿出那柄飞刀来，如果他是为了证实自己有没有参与进来，他只需要质问自己就好了，何必只是掏出刀来割肉？
他就是要把这东西摆在自己眼前，他想看看自己的反应如何。
陈文茵回忆着，想来自己当时的应对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但仅此而已，决然无法打消达磨芒赞的猜疑。
这家伙还真是只狐狸。
一只狐狸如果想查自己，那他就有千百种方法印证自己的猜测。
陈文茵带的鹰是海东青，这是辽东的鹰，回鹘并不产海东青，所以这样的鹰一定不是回鹘神鹰卫的。
只要达磨芒赞想清楚这一点，基本就能把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了。
当然，自己也不是没办法反驳，只是当对方笃信一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反驳一点用处也没有。
人啊，从来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又一日，陈文茵叫来了阿米尔，对他道：“你想办法跟你们回鹘大汗联系一下，让他不必等约定的时间，只要他觉得时机合适，就尽管出兵去打吐蕃。”
阿米尔点点头：“好，我这就快马加鞭赶过去。”
陈文茵摇摇头：“不行，你不能走，我们偃月打吐蕃，是为了帮助你们回鹘，如果你走了，我们拿什么跟他们讲道理？”
至少名义上偃月是为了帮回鹘，所以阿米尔作为一个理由一定要留在偃月才行。
阿米尔想了一下：“那我写封信，你派人给大汗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