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哥哥这是怎么了?竟连我都不记得了,这可怎么是好,难不成白渊哥哥也忘了家姐?”凤九生故作惊讶地望他,“白渊哥哥消失千年,竟连家姐也不再记得,也是啊,白渊哥哥本就不爱家姐,不记得家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可怜了我那家姐,若是知道白渊哥哥忘了她,就算在九泉之下,恐怕也不得安生啊!”
凤九生阴阳怪气地说着,他话语中的敌意谁都能听出来。
一阵锥心的疼痛在大脑中传开,白渊沉重地闭了闭眼睛,“你是谁?”
凤九生见他脸色不好,心中只觉得痛快,他环胸道:“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凤凰族现任少主,凤九幽的亲弟弟,凤九生。”
“九幽?”白渊的头更痛,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所以当这个名字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人在拿刀斧劈开他的脑袋,硬生生将信息灌注给他。
“凤九幽啊,你肯定不记得了,这个世界上记得她的人不多了。”见到白渊痛苦,凤九生心中生出少有的快意,“白渊哥哥,我姐姐凤九幽,当年死得好惨啊!”
白渊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下,因着凤九生的话,不知道被压在心底几千年的记忆好像恍然间破开了一个缺口,那些记忆疯狂地从大脑深处涌出来,撕扯着他的灵魂。
白渊痛苦地捂着头,他的身体半跪下去,青龙和玄武惊骇变色,唯有凤九生觉得痛快。
“白渊哥哥为何这么痛苦?”凤九生的声音像幽灵的咒语,“难道白渊哥哥想起家姐是怎么死的了?家姐乃我凤凰族天赋最高的人,她是万物之生,她美丽动人、俏皮可爱、温柔娴淑,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本拥有不死之身,可是为了成全殿下,家姐就死了。”
白渊半跪在地上,额头颗颗汗液滑落,他面容痛苦,手掌几乎扣进暴起的血管里。
凤九生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模样,又想起当日凤九幽的死,一时泪如雨下,呜呜地哭起来,他边哭边刺激白渊,“你痛苦什么,你难过什么,你根本不爱家姐,你也不配爱她,都是因为你她才赴死的,都是因为你她才死的!”
白渊的大脑中又浮现出那日的情景,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红木长廊旁,红衣少女期盼地仰头望他,眼里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深切的不容狐疑的爱慕,她望着自己,轻轻开口。
“白渊,我爱你。”
流水声潺潺,池中鱼儿结伴成群,欢快地游来游去,他听到她的话,没有应声。
“白渊,我很爱你。”
流水声似乎渐渐变得弱了,少女的声线中掺着一丝颤音,他仍旧没有做声。
“白渊,我很爱很爱你。”
天空逐渐变得阴霾起来,黑云悄无声息地压过来,他站在假山之旁,仿佛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少女一遍遍的心意坦白。
“白渊,你,不爱我吗?”
长长的沉默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起来,不知多久过去,他极低极低地发出一个单音,嗓音缥缈得能散尽水流里。
他说:“嗯”
下一刻,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少女的脸上全是水,顺着娇美的脸颊流到地面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多一些,还是她的眼泪多一些。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安静地流泪,安静得让人心疼。
这一次,白渊终于记住了她的容颜,那是一张和云千西一模一样的脸,美得令人心动。可是她死了,死在自己的怀里。
白渊痛彻心扉。
青龙怒道:“凤凰族少主还是请回吧,我们殿下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接待殿下。”
青龙话落,他与玄武带着白渊瞬间消失在凤九生眼前,凤九生还在哇哇大哭,等他们都走了,他自己坐到长廊上,哭了好一阵才止住眼泪。
青龙和玄武将白渊带到内室,青龙焦躁地问:“殿下如今情况不妙,怎么办?”
“殿下沉睡千年,记忆在他陷入沉睡的时候缺失,如今因为凤九生的话,殿下的记忆正在强行恢复,所以殿下会头痛。”玄武解释,“这种情况除非有更大的刺激出现,否则殿下就会一直陷在记忆恢复的痛苦中,直到记忆完全恢复。”
“那怎么办?难道让殿下的记忆完全恢复?”
“我也不知道,坦白说,殿下有千年夙愿没有完成,完全恢复记忆并非不是好事,等殿下明白这千年的执念从何而来,他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但是也有可能殿下只是深陷在九幽凰女死去的痛苦中,承受的并不是记忆恢复给他带来的痛苦。”
“即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赶紧结束殿下当前的痛苦比较重要。”青龙急不可耐道,“殿下似乎对云千西最是特别,我们姑且试试,将殿下唤醒。”
玄武点头。
青龙催动修复之力,幽绿光芒缓缓从他的掌心注入到白渊的身体,他道:“殿下,云千西被古莲灵追杀,如今身受重伤,生死不明,殿下如果您还不醒来赶去救云千西,恐怕就只就等着给云千西收尸了。”
云千西?眼见白渊的身体就要跌倒地上,青龙和玄武立刻搀住他,白渊摇了摇脑袋,云千西?脑中似乎逐渐出现一道白光,将那些黑暗的可怕的记忆掩盖下去,白渊想起云千西娇俏的笑容,想起她在寒潭之底对他说,她喜欢他。
是的,云千西喜欢他。
白渊的思维逐渐清明过来,青龙和玄武后退到他的身后,低着头,白渊揉了揉眉心,问道:“凤九生走了吗?”
“走了。”青龙回答,“凤九生今日来明显不安好心,他是专程来刺激殿下的,他明知道殿下记忆不全,却硬是要提起千年之事刺激殿下,实乃可恶!”
白渊坐到木椅上,他靠在椅背上,额头上还冷汗涔涔,他沉声说:“不怪他。”
青龙和玄武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云千西怎么了?”白渊又问。
“没怎么。”青龙闷闷地说,“她被殿下伤透了心,估计现在还在难过吧,不过云千西有时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指不定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殿下不必为她忧心。”
“你们先下去吧。”
青龙和玄武对视一眼,皆摇摇头,然后双双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白渊独自坐着,幽幽的烛光映照着他俊美的容颜,他却仿佛被困在深不见底的黑洞中,他的脑海中不断出现凤九幽哭泣的脸和云千西今晚不可置信的悲伤的表情,那两张脸逐渐重合起来,在他的脑中不断地回放。
就像宿命定下的铺满荆棘的路,他踩在这条路上,不断想朝她靠近,可是越靠近,越惶恐,越靠近,越发现原来她不是她,不是他历经千年等待的她。
凤神剑蹭然悬在他的面前,古老而通灵的神剑散发着幽幽白光,剑尖直指孤月山庄方向,仿佛在提醒他,那才是真正的凰女之所在。
白渊露出自嘲的苍白的笑容,在这昏暗的烛光下,那笑容透着沁骨的悲凉。
他徐徐开口:“宿命让我决不能负你,我也绝不会负你,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
—
凤九生回到客栈时云千西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今天晚上被白渊冷情拒绝的事。
云清和严铮已经去休息了,只有两名侍女在云千西旁边伺候着,但是她们都离云千西很远,不太敢打扰她。
凤九生坐到云千西的对面,夜深露重,他转头命令侍女去给云千西找件披风,回头的时候云千西已经睁开了眼睛。
凤九生眼睛是红色的,明显哭过,云千西深吸口气,对于这个泪腺极为发达的男子,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与他好好相谈。
“我刚刚去了青龙的宅院。”凤九生义正言辞地说,“你放心,我给你报仇了,我把白渊大骂了通,骂得他跪地求饶,我警告他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就灭了他全族。”
云千西:“……”她忽地笑了,她想无论凤九生对白渊说了什么,他对自己总算得上掏心掏肺,为了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甚至正经地讲笑话给她听,虽然那个笑话很不着调。
凤九生见她终于露出笑容,松了口气,他豪迈地拍着云千西的肩,“云千西,你真的不适合悲秋伤怀,你应该执起长剑,以睥睨之姿,挥剑天下,让所有人臣服在你的脚下。”
云千西哭笑不得:“我可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凤九生兴致昂扬地问。
“我的志向啊。”云千西微有困惑,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总是随波逐流,命运将她推到哪里她就在哪里生根发芽。
她低眉沉思良久,才悠然道:“我想,我的志向可能就是相夫教子,带娃种田。”
凤九生想吐血,他按住云千西的肩,郑重地教育她:“云千西,相信本公子,带娃种田这种事跟你本身的气质完全不搭,倘若你都去相夫教子了,那么天下的女人真的可以吞药自杀了,生无可恋,何必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