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还敢出现我面前?
万万没想到在那样分别后,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又一次见到傅辰。
那人的手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打破了那从容不迫的印象,到底没了记忆,只靠一点搏击术还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行动自如。
邵华池将手递了过去,两人的手犹如被某种吸力附住,在碰到的瞬间紧紧扣在一起。一手把快要摔落的人从半空中拉入自己怀里,衣袂在半空中划出凌乱的弧度。
事后邵华池回想起来,这个人就像从天而降来到自己怀里。
马车因为两个成年男人摔倒的重量,产生激烈的摇晃,邵华池抱着人撞上车座上的软垫,一手不着痕迹地挡在傅辰背后,防止座椅的拐角磕到人。
有时候人的本能真的能让人郁蹙。
在撞击的刹那,虽然有软垫的缓冲,还是传来一阵麻痛,让邵华池无法马上把怀里的烫手山芋给丢开。
敞开的车顶泄下一缕缕微光,直到彻底关闭,在可视物的环境中,只有两个男人激烈的喘息声,两人眼眸中的反光好似能刺入心底引起颤粟,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对方,只是这次邵华池率先移开了目光,嘴角还擒着一抹不虞。
在马车晃动的瞬间,松易就要开帘子进来,看瑞王的情况。
“我没事,你们守好外面!”邵华池厉声道,直到确定人离开,才对身边的男人轻声道:“你还想在我怀里赖到什么时候?”
刚才傅辰只是想找办法顺理成章进入,没想到瑞王的防守武装到车顶,突生了这个以外。他觉得需要与邵华池面对面,才能将得到的消息有效化,他知道以他之前的行为,无论是传信息还是薛睿他们来,邵华池都不太可能理会,他亲自来还可能有一线希望,而且原本他在这几日的计划也要随着这次到李皇派得到的消息提前了。
被邵华池这冰冷的一句话浇下来,本来就只是刚摔下的傅辰,还没稳住身形,就朝着另一面挪了挪。
邵华池手上的麻痛一过,也是迅速撤回了手,看着傅辰的目光似乎含着冰,摄人心魄,讥诮道:“你还有脸来?”
“为何?”为何没脸?傅辰缓过来后,只是看着离自己有些远的瑞王,手中抽出一块熟悉的衣角,“我没答应。”
邵华池快把那衣角盯出洞了,当时怎么没烧掉它!
那就是邵华池割袍断义的那块布料。
“谁给你的!?”惊怒不已,也许因为太愤怒,他的声音越发嘶哑。
“松易。”离开后他让青酒去问着要了,青酒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包括松易都很宠爱他,松易觉得那块被邵华池撇下的布料一直躺在那儿,挺可怜的,这算不算物归原主?
邵华池咬牙,不想提自己没出息的部下。
这个混账东西,要他多事!
傅辰的出现,似乎预示着这次暗杀是一场戏,而他从来不做毫无目的的事。
两个男人都在稳定的瞬间,暂时停止说话,傅辰对于邵华池的音色有些疑惑,不过也知道目前不是谈这个时候。
他们注意外面的动静,这次的刺杀来的快,去的也快。
李遇带来的人,并不恋战,只留下几个断后路,其余人依旧逃出,李遇曾在来之前,表示自己还有另一个计划不需要任何人跟随,而他只要说这么一个借口,阿四派给他的人也没有敢问哪怕一句,所以离开就是真正离开了。
暗杀行动结束,外头敌人还有几个,掀开帘子又放下,邵华池扬声道:“处理好外面,留一个活口!”
这时候巡逻兵才听到响动姗姗来迟,这次暗杀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间,而埋伏的刺客也失去了刺杀最好时机。
傅辰凑到瑞王耳边,“一个都不留。”
这群人里,有好几个是李派的精锐,没有事后口供的必要,他们知道的不会比自己多。
傅辰说话的气息洒在肌肤上,无孔不入的酥麻,邵华池蜷了下手指,屏住呼吸往旁边移开,想到傅辰从未往那方面去想过两人,现在这样只有紧张的自己在闹笑话。
两人间空出一大块,顿时冷空气灌入,厉声道:“别靠近我。”
在外面的李派精锐,寡不敌众,还没看清在马车里头的李遇,在他们心中,李遇可能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李遇怎么能死呢,还没等他们不甘心,就已经被瑞王军快速解决带下去。
前来的巡逻兵游弈使紧张的上前请罪,王爷被刺杀搁哪儿都不是小事,但发生在京城,又是这种时候,只要邵华池有意,把他们全部撤了也许只需要一句话。
不过邵华池并未出面,只是隔着帘子道无事,让他们继续加大守卫力度。在这群人诚惶诚恐中把这件事轻拿轻放,这次刺杀不宜做大,虽然也觉得京城的防备力量外部坚固,内部却松散,但这还不是他的身份能管的。
有个兵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不由道:“瑞王殿下真是好说话啊!”
游弈使猛地拍住他脑袋,“你们几个都好好长长记性,不要打小差,还好这次碰到的是瑞王,不然我们还有没小命都不知道!”
马车再次启动,车内的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两个人男人在进行无声的较量。
这次却是傅辰首先打破了沉默,“纸条,您看了吗?”
他自然是希望瑞王事先做好准备,这样哪怕他带着人来刺杀,也能全身而退。
“烧了。”邵华池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又自然地提了提领子,掩住自己说话时又往外冒的血,咽唾沫却还是不断有铁锈味反上来,又被他咽下去,疼得火辣辣。他清楚傅辰若是发现必然会自责,这与感情无关,只是傅辰此人责任感重,对自己还有那么些主仆亦或是友人的情谊,更不爱欠着谁,而现在的他不需要来自傅辰的同情或是自责。拒绝自己只是因为此人不爱男人,就像世间大部分男人一样喜爱的是女子一样,而他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去责怪傅辰,这世上唯有爱是强求不来的,他强求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败给了人的天性和他的不爱。
“就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路上】两个字很简短,他猜的也符合那张纸条上说的话,不过他又为何要次次如傅辰的愿?
“小心驶得万年船。”傅辰知道,邵华池语中的自负是因为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但人永远预料不到的,一是:人心;二是:意外。
“你自己呢?”邵华池反唇相讥,冷冷的眼眸在寒夜中散发着心惊的魄力。
“嗯?”
“你可知,方才我若没及时收回刀势,你就成了刀下亡魂。”从刚才就要爆发的怒气,被邵华池压制到现在。
就差一点点,他就差点杀了傅辰,他甚至都不想再去碰那只到现在还在微颤的手。而面前的人甚至还有心思与自己谈笑风生,是太爱惜命还是太不爱惜,傅辰有过牵挂吗,一定是没的吧,不然他怎么能做什么都没顾忌。
“您不会。”傅辰绽开昙花一现般的轻笑,短暂而……妖冶。
傅辰那笃定的笑脸怎么那么惹人烦呢,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人恨得牙痒痒,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熟悉傅辰的一举一动,这来自从不间断的观察。
如果我没那么熟悉你的手呢,如果我根本不在乎是谁就先杀了呢,谁会对刺客手软?
邵华池气得全身发抖,好一会都没缓过来,并不想与傅辰争辩如此没有意义的话题,也不想让自己再输得赔了所有,那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傅辰太像假的了,铁青着脸,很是不耐烦,“你到底来做什么!?直接说,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傅辰不惜闹这么一出,必然是有什么事需要在进宫前说,出于对傅辰的了解,邵华池无比坚信这一点。
说到正事,傅辰也顿时收回笑脸。
两人都是胸有大局的人,无论私底下闹得再不可开交也不会这时候倒戈相向。邵华池分得清,他如果把傅辰推出去,于公于私,可能都是将这个瑰宝拱手于人。
眼看已经快到东玄门了,虽然皇宫城因历史原因有七个出入口,平时也可以自由进出,但如果到了非常时期,都是重兵把守,并且始终关闭着,难以攻破。此前边关传来急报以及二皇子起义,战争时期,能入皇城的只剩下这一扇门。
先把知道的京城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听到平民中在五年间被混入了多达三成以上的李派人时,邵华池面色阴沉好似会滴墨。
京城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打破这个平衡。
邵华池与傅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凝重与绝望。
邵华池沉默了许久,心中翻江倒海,最终深深喟叹一声,致泱泱大晋如今岌岌可危的局面,是敌人的强大还是他们内部的溃烂,或者两者兼有,“你这次赶着过来,是否与父皇有关?”
其实他本来察觉宫中异样,并没有思考到这一步,应该说没有儿子会去这样想。
“不仅是陛下,还有您……”傅辰闭眼,沉声道。
瑞王是李派一直要对付,却始终没杀死的,到现在也是最后要解决的皇子了,让他犯下一个杀父妄图夺位的罪名,是顺理成章的。
邵华池在这个时候没有暴怒,反而展现了极度的冷静,“那就是嫁祸了,老九已经不成气候,现在只有我这个还探不出实力的皇子是最大的绊脚石,这个罪名除了我还有谁能担,的确是一石二鸟的策略。所以你是来阻止我进宫的?”
傅辰没想到自己几句话,邵华池能猜中那么多,镇定下来,对于邵华池此时的表情,令傅辰再一次出现遇到强者的激动澎湃,那种惺惺相惜并不随时间地点转换记忆而转换,“不是,哪怕您不进宫,也是有办法的。”
“也是,想要嫁祸很容易,只要几个假.证就能趁着皇上不在宫中的时候让最高权力者来判定我的罪,届时我这些年的做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杀父夺位的名声……我想想,是皇后吧?虽然她没有朝凤令,但她的后位并未被废黜。所以……那个最终被推上皇位的人,不会是冒牌的老二,而是另有其人,那才是李派在晋国的代言人。”邵华池缓缓道,“你猜的是谁?”
两人看了一眼对方,异口同声:“邵安麟。”
以前也许李派人会选择更好控制的老二或者老大,但时势造就人,对方的决策也在变化。
邵华池将自己宫中眼线得到的消息告知傅辰。
傅辰其实对宫中的情况还都是来自吉可的片面之语,只能根据两面情报的漏洞分析其中的有利信息进行归纳:“您猜测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今天他们故意在宫中闹出这许多事,让守备力量出现变化,甚至皇上一直没出来,这都是异常……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是,他们想将陛下引入死路,但具体的人实施,是阿一以及他带来的李派第八军,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得知具体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阿一等人也不能确定皇帝的行动,所以计划有大方向,然后具体实施。
“你说的信息已经足够了,说说第八军,擅长什么。”
“是,薛睿曾说,第八军擅长暗杀。”
邵华池眼神一黯,如果这次傅辰没有提前前来告知,他这次进宫后恐怕也有去无回了,“有多少人?”
“第八军是李皇手下人数最少的,一共十六,这次八名在城外待命,八名在城内,所以皇宫内应该……”
“八个!”全在皇宫内,加强暗杀力度。
但偌大皇宫,要找八个人,没比海底捞针更容易。
“傅辰。”邵华池的面部绷得很紧,眼神犹如杀神,气势肆意。
邵华池几乎从未对傅辰完全释放过气势,傅辰楞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此人身后环绕着的紫气,那是腾龙的形状。
再眨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
“你可是本王旗下?”邵华池停了一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次你再三心二意,格、杀、勿、论!”
在这存亡的时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承受傅辰的反水。
“我是,一直都是。”说出这句话的,就好像不是傅辰本人一样。
傅辰的脑部产生剧痛,脑中划过几个片段,第一个是,半边鬼面的皇子,居高临下地说:傅辰,帮我。
第二个片段,是在逼仄的黑暗中,那个将他从棺材中带出来的脸,紧紧抱着他,幻像中的他在想:此生,你不负,我便追随。
第三个片段是,他跪于地,问这个男人:我与皇位,您选哪一个?
冷汗滑落,他忍着剧痛,摇摇欲坠。
模糊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傅辰的脑海。
邵华池把他扶起来,擦着傅辰因为疼痛滑落的汗,“记住你的选择,不要再忘了,我可以忍你一次,两次,三次……但次数多了,我怕我会做出令自己和你都无法接受的事。”
傅辰还有些眩晕,并未理清邵华池的涵义,无法回答,邵华池也不在意。
待傅辰头疼过后,他感觉一阵说不清的一丝恐慌,刚才最后回答邵华池的话,分明不是他想说的,却脱口而出,那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吧。
他感觉,原主——似乎快要回来了,他来要回他的爱人了吗?
其实占了那么久,他也该还了。
那么他呢,现代的身体已经被炸得灰飞烟灭,他会魂飞魄散吧。
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冷了太久太久。
他猛然看向邵华池,欲言又止。
邵华池看不懂傅辰那复杂的眼神,还有那浅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留恋和……羡慕,因为那种情绪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傅辰身上的。
——晋.氵工.独.家,唯.一.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