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有个问题,不知祺贵嫔可否解答?”黑黢黢的目光直视上方,眼底翻搅着滚滚巨浪。
傅辰抬头,屋外的光线照在他的面貌上,那双充满压抑的眼激得祺贵嫔莫名一抖。
“长得倒是顺眼的很,难怪德妃姐姐会破例了!等等,顿折,马上就有新鲜的肉吃了哦~”祺贵嫔喊的是那条正在吃肉的狗。她对着很在意容貌,要不然也不会与二皇子做那档子事,这会儿她也不急,坐上了椅子,“是问我会不会杀你吗?”
傅辰摇了摇头,这已经很明显了,既然今天把他带来这里,也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对这些主子来说,打杀几个小奴才只是小事,要是问起来就说扔到了乱葬岗,到内务府消个记录就行了。像傅辰这样的从三品,又在皇上面前挂上了名,会有些麻烦,本来祺贵嫔也不打算给自己弄个麻烦来,但经由李祥英分析却觉得有理,这太监是德妃面前的红人,听闻对太监不假辞色的德妃唯独对他有好脸色,如果能杀了这么个人,她那张雍容大气的脸也会裂了吧,只要一想到有机会看到德妃那绷不住的优雅,祺贵嫔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您与李爷早就知道他没有投诚吗?”他与姚小光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是什么让他们痛下杀手!
“呵,并不是。”那条隐匿在黑暗中的大型犬类已经放下了口中的肉块,它流动着冷光的眼眸盯着傅辰,像是看到了什么生鲜可口的食物般,随着它的走动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嘶嘶声,犹如来自地狱的哀鸣,“今日李子派你去监栏院探望叶辛是吗,他让那小太监找个机会把你带来,带不来就送他喂狗,这小家伙答应好好的,转头却直接卖了我们。”
在李祥英眼里,除掉傅辰不过是顺手而为。
傅辰已经具有让他除掉的条件,一是烟叶嫌疑,二是站在德妃阵营,三是此人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着软和却是个硬茬,四是升位之路过快,五是傅辰很被刘纵器重,六是他的的确确害过傅辰两次。但他害过的太监还少?他手下的亡魂都能排一个长队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太监能一次次打破常规,才半年不到的功夫,升了三次,这才让李祥英有了些危机感。
等他拿下了内务府的职位,傅辰很可能是绊脚石,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顺手除掉这个小太监,都是有备无患的决定。
李祥英并不是完全信任姚小光,应该说这位历经两朝的太监不会信任何人,他要的只是听话的狗腿。让姚小光来带傅辰是一次考验。所有他收拢的小太监,几乎都会被考验好几次才会被他放心用。
所以他派了人跟在姚小光后面,只是平日里的习惯。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让他匪夷所思的事,这么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太监,与傅辰不过见过几次面,很有骨气,宁可死也不愿意出卖,居然联合傅辰演了一场戏。
合着是把他李祥英当猴耍?
“所以,您就送他喂狗了吗?”傅辰想起,在掖亭湖附近见面的时候,姚小光提到了狗,而后紧紧抱住他说不委屈,在他怀里像蚕宝宝般扭动着,原本以为是撒娇,以为那孩子是不知情中被拖过来的,却是……最后的告别。
那时候,那孩子是什么心情看着他离开的?内疚和自厌让傅辰的心脏犹如被一把生锈的刀子绞烂了。
“不听话的东西,没有留下的价值。”祺贵嫔摸着那狗的头,那狗去了封嘴套子后,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上面还残留着零星血块,喉咙里像是有无数个水泡在翻滚,咕哝哝地发不出声音。它全身皮毛黑亮,头部的毛发像是炸开般呈现扇状,四肢健硕,就是祺贵嫔自己也不敢在它肚子饿的时候靠近,要不是把它的声带给割了,每日的吼叫声就能让这宫里的士兵过来。
祺贵嫔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虎贲的训犬人买来的,从幼犬时期就喂腐尸,让它习惯了人肉。
“问题问完了,你也随着一起走吧。”祺贵嫔纤手一挥,“顿折,上去撕了他,这是你今日的晚膳。”
顿折,藏语中魔鬼的意思,顿折听命冲向傅辰。
速度快得不给人任何反应机会。
那狗相当壮硕,有半人高,这样跑过来时,地面都好像震了震,它张着嘴,流下了恶臭的口水,滴答滴答沿着那血盆大口往下落,喷出的气体朝着傅辰的脸上而来,臭味夹杂着血腥气,令人作恶。
在这生死关头,傅辰的眼瞳猛然从纯黑转变,银灰色的瞳孔取代了黑色,犹如魍魉。黑犬扑过来的动作猛然停顿,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它的咽喉。
在傅辰瞳孔变色后,祺贵嫔如同看到什么怪物,不住后退,椅子被她推倒也没有自觉,指着傅辰惊骇地张了张嘴,有什么声音想出来。
不是怪物,而是——
“你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你怎么可能是太监!!”在她看来拥有这种非常人能力的,只有可能来自国师一脉的隐世家族,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三皇子,根本没任何特殊能力,不过是因幼年时体弱多病才得到国师的怜惜,又在民间颇有名望才被内定成下一任传人,大晋朝寻寻觅觅想要找的天外人,难道是她眼前的人?
但国师传人,怎么可能是太监!?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傅辰对于使用金手指很谨慎,限制条件太多,一月一次,十人以下,催眠的人数越多越虚弱,由个体不同产生的后遗症也有轻重之分,人数多了后,他就能感到维持不了身体的正常运作。
在宫里他步步为营,尽可能不露出任何怪异之处。
“你是国师一脉?”她拼命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傅辰,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神迹。
祺贵嫔是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之说,特别是李祥英说过他在院里看到到鬼火,怀疑那是以前一个叫陈作仁的小太监阴魂作祟,那以后对这些传说中的东西就更深信不疑了。
傅辰没想到催眠的能力被这样解读,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那条黑犬此刻转了个方向,朝着祺贵嫔走去,好像两人的地位调换了。
“顿折,我是主人啊!”祺贵嫔尖叫。
但黑犬却像完全没听到,对着她张开鲜血淋漓的大口,泛着绿光的饥饿眼神,阴森可怖。
祺贵嫔不敢相信往常只听她话的狗,现在要吃了她!
她喜欢看着顿折吃人,却不代表愿意自己被吃。
她想到那些宫女太监,在死前的恐惧绝望,越是恐惧她越是兴奋,现在才能体会他们的感受。
不,她不要死!
祺贵嫔摔倒在地上,她惊恐地不停倒退,顿折是跟随着傅辰的脚步的,傅辰走得很慢,汹涌的仇恨和痛苦在他胸口不停沸腾,眼前划过几个时辰前还鲜活的那张笑脸。
“傅哥,我不苦!”
“别去,他们要害你!”
“绝不背叛。”
是,你不背叛,傅哥必让你瞑目。
傅辰浑身颤抖,是因为过于愤怒,他看着那一地断肢残臂,已经拼凑不了一个完整的人了。
他手臂青筋爆出,好像在忍耐着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能杀我!我是贵嫔,我要是死了你们这群太监全部要陪葬!”
“小傅公公,你来的时候内务府的人是知道的,我如果出事,你难逃罪责!”
“别,别过来!”
“求你,别过来……”
祺贵嫔恐惧地尖叫着,凄厉异常。
但为了不让这个她凌.□□才的地方被发现,她特地恳求皇帝将之打造得牢固异常,里面的声音是很难传出去的,现在却作茧自缚。看着傅辰脚步不停,她不停往后走,一股骚味从她身上传来,她失禁了,流下了因恐惧而产生的泪水。
她原来也是会害怕的,很久以前她也是个单纯的姑娘,在她十几岁时,外出探亲的路上,遭到过劫匪,那些歹人不但劫财还劫色,在她将死之际是她平日养的狗救了她,她带着那条狗一路被歹人追,不慎与歹人一起掉落了猎人抓猪的洞坑。
她趁着那歹人摔晕过去后,把人给打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是恐惧的。
但几天时间饥寒交迫,被迫与死人待在同一个地方,再多的恐惧也慢慢消磨了。
那个地方没有吃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家里人派人来找却如何都寻不到,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营救。
一天天过去,她已经饿得能吃掉自己,慢慢将目光投在了那歹人身上。
“我们,把他吃了吧。”她那样对身边的狗说。
…
顿折凶恶的面目凑近她,她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
在昏过去前,只记得傅辰那双散发着谜一般色泽的银色眼眸,渐渐迷失在其中。
傅辰抚摸着女人脆弱的脖子,凛然煞气从身上崩现而出。
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令人望之心碎。
“你听到了吗,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你害死的人,他/她们在哭泣,在悲鸣!”傅辰愤怒地掐着她的脖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射出来,“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了!我要你好、好、活、着!”
傅辰从胸口拿出一个用绸布包着的事物,打开来,赫然是胡须!
他当了一段时间皇帝的剃须工,那些剃下来的胡须是需要处理掉,但他却存了起来。并没有明确的目的,这么做是他平日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收着皇帝的东西,往好了说就是把皇帝当做信仰,往坏了说也是对帝王的拳拳之心无处可表,才将之私藏。这种东西可能会在特殊时间里有特殊效果,倒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他摊开布,将它凑近那条狗。
“好好闻上面的味道,闻清楚,闻仔细了,待会就去找那人……”
咕噜噜。
那狗发出闷哼的声音,傅辰不知道现在皇帝在哪里,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找过去,或是半途被打死,但只要这条狗出现在皇宫,必定大乱,宫里人安逸太久了,外严内松。
傅辰从祺贵嫔的腰间摸索到钥匙,解开了拴住狗的铁链,又原物奉还,不留证据。
“去吧。”傅辰眼中银光乍现,更一步催眠,以这条狗生命的代价来挖掘它的潜能,一只从小被利益熏心的训狗人养成的狗,它的狂暴因子被完全激发出来,将会搅成什么模样。
可怕的黑犬,如今毛发直竖,凶相毕露,令人不敢直视。
傅辰打开门,看着它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出去,远处道上还站着几个说说笑笑的内务府太监,他们在讨论不知傅辰会以什么方式被祺贵嫔的折磨死,这是祺贵嫔这个月折磨的第几个。
正当他们谈得欢乐时,就看到一条不像狗的巨型怪物,冲了过来。
太监们哪里还顾着说笑,纷纷尖叫,本能地冲向围栏外,黑犬咬了其中一人,其他人根本顾不得那被咬的同伴,四处逃散。
那被咬之人半边身子鲜血淋淋,边哀嚎边跑。
血液的味道让黑犬更加兴奋,它朝着风吟阁门口而去。
而被黑犬冲破的栅栏,其他被关在草坪上的犬类也一起跑了出去,它们是西域进贡上来的,品种不一,能跑出去对它们来说都是件兴奋的事。
宫里人不知道黑犬是哪里来的,却知道这些名贵品种的狗是哪个主子在养。
傅辰看到外面人仰马翻的样子,确定暂时没人会来这里,才走到外面,把小太监因慌张逃跑而掉落的玉佩捡了起来,放到离胸口最近的位置,温柔拍了拍,“你那么喜欢傅哥,傅哥以后时时带着你,可好?”
走回屋内,把掉落在地上的残骸收拾在一块,用一层层厚布包裹起来。
他心中没有一丝害怕,动作非常轻,像是对待什么宝贝。
“走,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