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将沈骁包围。
嗖!
很轻的一道声音。
金属反射着冷光,划破长空朝着那刚走出没多远,为沈骁去马车中取物的死士胸口。
死士轰然倒地,没任何挣扎的躺下。沈骁脸上却不见慌乱,只有傅辰出现时闪过刹那的震惊,而后就恢复了平静。
“我没死,让沈长史失望了。”傅辰浓密的长睫下包裹着一双冰钻般的黑瞳,浅浅月光照在他看似柔和的轮廓,隐藏在一片阴影中,似暗似灭。
如此年轻,深藏后宫中,让他几乎确定此人非七煞莫属,微敛眼眉,“好手段,你是如何逃脱的?”
“那就说来话长了,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保命之法,即便是小太监。”
“小太监?寻常小太监可没你这飞天遁地的能力,还是一般的太监能使唤的动这些高手?”指着站在傅辰周遭的诡子诡未等人。
“各为其主罢了。”
“你如何确定我不是躲在城中?出城如此多的路,又是怎么选这里?”
“多待一刻便多一刻暴露的机会,待邑鞍府前来挨家挨户盘查,封锁城门,想要再出去恐怕就难上加难了。漓江虽关卡众多,但还有比水路更能隐去踪迹的吗?您故意在其他几个方向命人做了手脚,更是留下还在京中躲藏的蛛丝马迹,让人认定你还在京中逗留,使搜查陷入困境,致使浪费大量时间,争取出城的路。”水路与其他出路相比利隐藏,但多关卡重兵把守,一般人不会选这里。特别是水路太明显,必然不会选择。加上若沈骁略施小计就来迷惑他们,就更难判断了。
但偏偏,沈骁看准的就是这些人的聪明反被聪明误,难的并不是猜他去哪里,而是在下判断后是否能坚定自己的选择,只要去错了地方,就错失了机会。
“原来如此,没被我迷惑,反倒坚定选择这一条来追我,这份心性或者说这份对自己的判断绝对自信,甚是难得……你是我沈骁今生第三佩服之人,如不是立场不同,少不得要与你把酒言欢。”沈骁看向傅辰的目光透着可惜、感叹、同病相怜等复杂的情绪。
傅辰想起他的身有残缺,午间对话中更是感觉到沈骁的不甘和憎恨,停滞了一瞬。
“我也有一问,不知道长史可否能解答。”
“哦?还有什么事你不能预料的?”
“我只是一个小太监,虽为两宫效力,却也只为保命,为何您非要置我于死地?”这的确是傅辰最为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只有到沈骁这儿才能被解答了,只凭在重华宫中那死士最后的扑杀,就派出那么多人围剿他一人,实在说不过去。
并非傅辰妄自菲薄,为剿杀一个奴才太劳师动众了。
“呵呵呵,那不过是顺手而为。”的确只是顺手,谁都不会认为五号临死前发出的警告,居然是真正的七煞。
沈骁哂笑着,忽然,他的笑戛然而止,神情还有些不敢相信。
由体内产生的剧烈绞痛让他目眦欲裂,冷汗如雨而下,紧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呻.吟哪怕一丝泄露出来。
是中毒了!
“你,何时下的毒!?”他喘了几口气,才道。事先已经足够小心,不碰任何事物,胸口的试毒袋亦无反应,怎么可能还会中毒!
傅辰在用聊天拖延时间,聊得时间越长,毒才能入得更深。
“国宴之时。”就在沈骁当时以为他失踪之时,他已将药涂在沈骁必碰的水果上。
这水果就是小纸鸢等宫女第三轮上盘时带去的,那时候邵华池误打误撞将果盘落在地上,傅辰就顺势在捡果子时黏了一小片犀雀的羽毛,塞到果盘里半压着,没待检查刘纵就出来喊人了,谁还会刻意注重这样的细节,再由小纸鸢送去沈骁那一桌。
看到这枚水果的他自然而然会拿起来看。
药沾到收之,慢慢渗入体内,无色无味,消失踪迹,待它侵蚀四肢百骸时傅辰从船舱出来,与沈骁对峙。
他手中拿出目乾作为引子,目乾味重,却被船舱的鱼腥味掩盖过,吸入目乾味,引出毒素,在船下的沈骁就会发作,届时无力回天。
从时间上来算,现在也正是毒发之时,傅辰在等,等沈骁再也没有任何机会离开!
无论是对话,还是傅辰的一举一动,每一步都不出拆错,随机应变。
“好,好好!”沈骁面部扭曲,缓缓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本来听从沈骁命令准备伏击等人的死士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遁地而来,展开绝境反击。
傅辰在拖延时间,沈骁亦然,他的底牌就是在对方只看到他与一个侍从之时太过轻敌,寻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还没找到机会,他已经中招。
差的只是时间,傅辰早在国宴之时已经动手!
见到这群死士的时候,傅辰神情一动,满脸肃杀,“动手!”
沈骁一死,群龙无首!
随着傅辰下令,诡子等人迎了上去。
两方人马打的不可开交,诡子见对方忽然丢出几样东西,刹那变色,“不好,烟球!”
傅辰脑中浮现对烟球来源的追溯,烟球晋国也有用大代价从戟国购买过,戟国,以炎热闻名,火焰之国,皇权象征是草原狼与火焰,狼为青色,面朝上高昂头颅,旗为赤红色,崇尚火神祝融。包括一些大型庆典中燃放的烟火亦是由戟国提供,晋国后来也在这方面有所研究,只是长进不打。原先戟国冷兵器较为先进,后来制出了热武器,就是这个烟球了了,但土地气候限制了生产力,十多年前戟国将所有打斗消耗在内斗,国力一度衰弱,差点被他国吞并,最后由最小的皇子获得胜利,那以后戟国除了还继续制作兵器以换得粮食与和平,就是修生养息,新皇开明,渐渐成为现在的一方大国。
如果说晋太宗早期,晋国是□□上国,百国朝拜,戟国以晋国马首为瞻,那么从晚期一直到乾平年间,情况就有了微妙的变化,此消彼长,如今的戟国早已不再是晋国的说什么就指什么的打杂小弟了。
晋成帝对烟球想当珍惜,不是重要的战争还不舍得拿出来。
但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一片烟雾笼罩。
就在这时,沈骁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双目涣散,脸色泛青,烟雾让所有人的眼睛无法睁开,他却以瞎眼为代价在烟雾中用声音确定傅辰的方位,“留你死不瞑目,就是要死,也必拉你下水!”
死前的执念支撑着沈骁,就是这股执念让他扑倒了傅辰,噗通!
两人一同落水。
“下霹雳弹!”他四肢齐用箍住了傅辰,用所有力气嘶吼而出。
他死死抱住傅辰,死前的力道让傅辰一时挣脱不开。
霹雳弹,并未面世,至少傅辰没有听过。
这是一种较为粗糙的炸弹雏形,威力自然没有后者大,但要炸死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霹雳弹是隐秘下进行试验,不能被人知道,但现在沈骁也管不了那么多,这种情况他们两败俱伤,傅辰没有活命的机会,那么就不怕消息泄露,死人是最管得住嘴的。沈骁以自身为肉盾,将傅辰与自己捆绑,一旦霹雳弹砸下来,将无处可逃。
傅辰身上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被水浸没,之前已经受伤的手已无力挣脱。
“傅辰,本来这场局面,我原本以为是棋逢对手,却不料总是棋差一招,但现在你也没机会再出去了!”沈骁嘴角溢出一道毒血,呈紫黑色。
“沈骁!”傅辰喊了一声,忽然抬头,眼瞳呈现银灰色,迷雾中格外妖娆摄魂。
“你……”
沈骁本就是撑着最后一丝毅力,如若平日,这般意志坚定的人,以傅辰如今的体质或许会被反将一军。
但现在的沈骁,不过是强弩之末。
绷紧的弦在看向傅辰那双似妖似魔的双眼时,忽然断、了!
……
“你们快,先找到傅爷,这里我来对付!”诡子边缠斗着,便催促诡巳等人前去救援,若是傅辰死了,他们根本无法交代,在殿下眼里,兴许傅辰一人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
“马上离开,全部!”笼罩着雾气的码头,传来傅辰依旧冷静的声音。
这群死士不要命,但他还想保住诡子等人。
“傅爷!”这种命令他们如何从?
他们已经渐渐从僵化的听命机器变得懂得思考。
一部分死士不再与诡子等人对峙,利用烟雾障眼法靠近傅辰等人方位,扔霹雳弹,人手的空缺让诡子等人解决对方的速度加快,待他们结束这里要跑去岸上救傅辰之时,江面上忽然被炸裂出一道道水痕怕打上岸,在这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可怖。
霹雳弹的点燃到爆炸,大约半罗预不到的时间。
就是刚才傅辰所在的大船也被炸穿了一个洞。
火光四起,黑烟滚滚,尘嚣于空。
木质船板燃烧着熊熊火焰,点亮了四周。
也许一颗霹雳弹没什么威力,但这群人一下子把带来的晋国的所有霹雳弹的试验品都带上了,做成功的一共四颗,都用在这里。
烟雾在此时才消散,诡子看向脚下。
那是刚才爆炸后,有什么东西掉在脚边。
这是!?
一只断手,这只手很漂亮,只到手腕,上面还挂着袖口布料的残留,从布料来看,是那个沈骁!
他已在爆炸中被炸得粉碎,包括那些扔霹雳弹的死士,全都炸成了重伤或已死亡,诡子等人上千补了几刀。
“傅爷他……”
诡子看向再一次平静的江面,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吞噬了似的,颤抖着闭上了眼,“马上回去,让殿下定夺!”
——晋.江.独.家,唯一正.版——
薛府今晚被闹得人心惶惶,官兵们进进出出,女眷在一旁瑟瑟发抖抱作一团。
鄂洪峰带着士兵过来,看样子是已经搜查好了,朝着薛雍深深做了一辑,态度很恭敬。
“不知鄂都督可有找到什么?”薛雍冷冷问道。
“并未找到。”
薛雍牵起一道冷笑,“鄂洪峰,本相我记住今日你的馈赠。”
鄂洪峰丝毫没受影响,“虽说没搜到任何证物,但您这里却是不能再出去了,保不准皇上要派咱们来再来彻查。”
“几日不见,鄂都督倒是威风十足。”
“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也请相爷原谅则个。今天若是他人您与其记住我,还不如想想可是有得罪什么人,将您牵扯入内?”
鄂洪峰留下这颇具悬念的话后,带着一群人离开前,看向已经哀嚎的没声音,在原地被士兵们押着,浑浑噩噩的薛睿。
要说自从进了薛府,可是一刻都没消停过,不停干嚎着。
这薛相的三子,还真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啊,摇了摇头,别人的家门不幸他们旁人也不过看看罢了。
而薛雍也暂时没被处置,只是形同被幽禁着。
皇上事先也说了,若是没查出什么,便让薛相闭门思过。
薛雍到底是皇帝自己的人,若不是对他器重又怎么会让自己最宠爱的二子娶了他的女儿。
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随便怀疑不是,皇帝对自己的心腹的忠诚度还是愿意相信的。
将女眷都哄了回去,薛雍才带着薛睿一同到了书房。
“说说,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薛睿扬起吊儿郎当的笑容,没个正行躺到卧榻上,“您有没有勾结外朝,您自己还会不知道?”
今天鄂洪峰来找的就是薛雍指使沈骁,勾结外朝的证据,而这背后是否有二皇子就难说了。
“这事情明显是嫁祸,也幸好为父在皇上面前还有一些薄面,不然这条老命可玄了。”
“那二皇子是否真的……”
“我没收到任何消息,二殿下就是再跋扈,也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要知道那时候朝里朝外,呼声最高的就是邵华阳,他何必多此一举,“但若是被有心人挑拨……”
“这鄂都督是什么人?”薛睿剥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忽然问道。
“鄂洪峰是正留守都督指挥使,管理御前。手腕不高明,早些年有些鲁莽得罪了人,现在低调了许多,他这性子也不招人喜欢,不知走了什么运道,被皇上忽然重视起来。”
“所以,他不是任何一派的人。”这样说来,这么个[没有前途,有可能随时被替换]的都督,也难怪没皇子相中收之羽下了。
“对,皇上派他也说明不是真的要拿下我。”
“那就得了,神仙打架,殃及池鱼罢了。”是哪路神仙就不好说了,但对他们相府的确是一个巨大打击。
瓦片上有被踩踏的声音。
“谁!”薛睿抬头。
薛睿快步离开,正要招呼侍卫,就遇到了从暗处走来,那张脸比以前要憔悴一些,瘦了很多,是本来应该被禁足的二皇子邵华阳。
“二殿下!”薛雍吓得眼皮一跳,肝胆欲裂,急道,“您这个时候来,是要坐实那言论吗,您这时候怎么能出来!”
邵华阳咬牙切齿,他也是乔装前来,“老大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这时候怎么还坐得住!”
祸水东引,把皇帝的思路放在皇子之间的党派之争,这么猜来猜去的,就弱化了他们自身。
在离开前,这是沈骁留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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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卿转醒,发现自己已躺在软塌上,身体已清爽了许多,他虽昏过去,但没他命令谁敢擅自进来!
抬眼一看,就看到端坐在上方,正在看奏报的男子,隐匿在半明半暗之间,捉摸不透。
略带吃惊,清淡的面容忽然肃然起敬,“主公,您提前到了?”
“可有好些?”被称呼主公的男子,掀开眼睑。
在昏暗的屋内只有外边的月光照进来,不远处还有两盏恍恍惚惚的灯,闪动,远远没有那狂霸之气,面容清瘦,微带病态,说话也是轻重适度,微微垂首的姿态好似在倾听。但一双黝黑的眼却深不见底,见扉卿要起身行跪拜礼,轻一抬手就阻止了他的动作,“沈骁那儿我已派人将他送离,不必担心。”
“主公,七煞已现,聚集璇玑与素女两星,臣无颜见您……”
“可知七煞在何处?”将奏报放下,男子挑了挑眉。
“不知……”甚至不知是何人。
扉卿看着八卦盘,又下意识摩挲着胸口的铜钱,却忘了早在之前蓍草断了后,就再也没将它们串起来。
他一步步走到栏杆处,再看那夜空中的星辰,心脏猛地一缩,代表沈骁的将星已经消失,消失代表着……陨落。
他快步来到男子面前跪地行礼,“容臣再算一次。”
男子颔首,“去吧。”
当扉卿回到八卦盘上方,传来男子完全不像苛责的声音,“你令我很失望。”
扉卿紧紧抓住衣角,对于这个神魔般的男子,再次磕了三个头,才再一次起卦。
“报!”门外有死士前来报最新情形。
“说。”男子的声音。
“沈大人连同十二护卫,卒于漓江码头,死……无全尸。”他们去的时候,连尸首都捞不到了。
闻言,扉卿摇晃了一下,拿着蓍草的手剧烈颤抖,巨大的刺激让他的冷静出现了一道裂缝。
血气翻涌,终于“噗”一声,鲜血吐了出来,喷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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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华池从东玄门而入,一路走过千步廊,见瑾妃娘娘正在从不远处走来,身旁是他比往常更安静的咏乐公主,从傅辰那儿得知今日发生的事后,对这位四姐也有些怜惜,“瑾妃娘娘,四姐。”
“既然碰到了,不妨一起走?”
“华池也正有此意。”
千步廊离正德殿还有些路,两人你来我往,很是客气。
作为一个皇子,他除了与自己的母妃,对其他妃嫔是不熟悉的,若不是……
“殿下的咬伤可有好些?”
“已经痊愈,劳娘娘费心,还多亏您宫里的小太监尽心伺候。”邵华池道谢,闻着从瑾妃身上飘来的清新怡人的香气,蓦然想起有时候傅辰从熙和宫出来伺候他,身上就带着这种若有似无的清香。
眉头紧抿,就算是再恩宠,瑾妃与傅辰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这是他该做的,能伺候好殿下也是他的福分。”瑾妃轻笑,优雅的姿态,娇美的容颜,站在咏乐公主身边完全看不出是母女,看着更像是姐妹,咏乐公主常年抑郁在身,容貌稍显老成,这么看过去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还未可说。
邵华池心一动,“不知华池可否向娘娘提一个不情之请。”
“哦?殿下现在还有需要向本宫提要求的吗,只要能答应的本宫也没拒绝的道理,正好卖个人情呢。”瑾妃笑道。
“上次您宫里那太监伺候的很好,如若娘娘舍得,华池想要来伺候。”
瑾妃一愣,随即道:“傅辰年岁还小,去了您那儿恐怕会添乱,还不懂规矩着呢,本宫还在寻他,也不知去哪里遛窜,我这里倒有几个伶俐人儿,不如给您送去。”
咏乐公主一听到傅辰的名字,本能朝着穆君凝看去。
“墨画……”瑾妃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墨画。
墨画长得好,规矩好,人又精明,有分寸,是瑾妃身边最得眼的宫女之一,能把她送来当通房,于情于理都不算辱没七皇子。
墨画没想到会叫到名字,她们是宫女,伺候了那么多主子,宫里年轻的皇子难免会让她们想入非非。
七皇子虽然不是她们想的对象,但他身份高贵,又得宠,如果能被他要了,不再当奴才,兴许也不是件坏事,但她曾经以为会一直伺候娘娘。
墨画心里头乱糟糟的,只是脑袋发热,也不知待会娘娘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该如何回答。
“奴婢……”
“我要的是傅辰,娘娘是不愿割爱吗?”还没等墨画说完,邵华池已经打断,目光灼灼看向瑾妃。
这时候,安忠海从正德殿的方向出来,瑾妃不再回答邵华池,笑脸相迎,“海公公。”
“哎呦喂,我的好殿下,好娘娘,咱们还是赶紧着的吧。”
几人离开时,邵华池盯着瑾妃纤纤仪态,小声道:“我若能让娘娘回到原位,不知您是否会再考虑?”
一个小太监和德妃之位,孰轻孰重。
瑾妃面罩寒霜。
被皇上传召后,众皇子本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一看大殿上那么多尸体,几乎全是太监,从服装上来看哪个宫都有,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发生事。
而蒋臣那具已被移交刑部,等待无座上呈验尸情况,再等进一步调查结果。
晋成帝端坐在上首,看不出喜怒。
瞧见邵华池看过来的担心眼神,心底稍稍温暖,他至少还有个儿子真心关心他。
示意让安忠海将大概的事情叙述一遍,让皇子们对这些宫廷刺客有什么看法,无凭无据的,皇上这一招试探虚实,是想让背后之人狗急跳墙还是真的只是在试探皇子们?
不少皇子见机不可失,开始对二皇子邵华阳极其党羽落井下石,说得还挺深情并茂的。
墙倒众人推,可不就是这个理。
箭头直指邵华阳图谋不轨,不然这么多刺客又是从哪里来的,也只有邵华阳对宫中形势最为了解,他的可能性最大。
现在殿前吵得不可开交,几位皇子各抒己见。
“吵完了吗?”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低喝一声,脸上阴云密布,顺时大殿再一次安静,“老九,你来说说。”
九皇子掸了衣袖,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子瑜以为,二哥自从被禁足后,已对自己的作为进行反省,他是打晋朝的二殿下,又如何会在宫中安放这许多来路不明之人。”
晋成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指着从进来就没邵华池,“华池,你呢。”
“儿子附议九弟。”邵华池也行跪拜礼。
晋成帝忽然站了起来,看着以大皇子为首的一群皇子,“很好!这才是朕的儿子!才叫做兄弟爱,而不是看老二出事了,一个个都想看着他早点入土为安!”
“父皇,儿臣……”邵慕戬一慌,跪地解释道。
晋成帝根本不想听,“老大,你是大皇子,多学学什么叫容人之量,看看老七老九,连你弟弟都比你懂事!还有你们一个个……”
邵慕戬脸上火辣辣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被父皇下面子,让他很是难堪。
邵子瑜两人被叫起,他看了眼邵华池。
两人心照不宣的错开了视线,好似只是恰好碰到。
太监伪装成刺客是朝中大事,肯定是要彻底查办的,所有人都闻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前朝与后宫现在都是动荡不安呐。
今天召人过来,除了这事,皇帝还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拆散沈驸马和咏乐公主这一对人人称羡的佳偶,宣布让沈驸马与咏乐公主和离,至于驸马犯了什么事儿,却只是之前一件差事有些纰漏,造成战机延误,其实这延没延误还未可说,然后又不知怎么的上升到了这事使国库空虚,民众饱受战争苦楚的高度,直接被革去所有职务就算了,居然严重到要和离。
当年要公主嫁给您亲口称赞的国之栋梁的是您,现在之因为一件小小差事没做好就要人家好好的小两口和离的也是您,这做法也忒不厚道了吧,不能仗着您是皇帝就为所欲为吧。
特别是听说驸马已经下狱了,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听闻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将人带走。
所有人再看咏乐公主都有些怜悯,那模样明显是哭过的,但对皇帝的旨意却没丝毫反抗,柔顺接下。
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情公主的,本来在宴会上看到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的其他公主们,眼露嘲讽,看看,前一刻还是她们艳羡对象,下一刻就被打回了原形,那小脸憔悴的。
在其他人以为站在一旁的瑾妃会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只是沉默着,听命于帝王。
不少人感叹瑾妃如此能忍,也难怪十数年荣宠后宫了,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不在乎,做娘的太狠,为了保住自己地位不惜牺牲子女。
晋成帝难得做了回慈父,自己背下了所有罪责,被千夫所指,也让咏乐公主的和离少了诸多闲言碎语,就是他人知道也不过感慨一句帝心难测,皇帝就是那棒打鸳鸯的罪魁,但这话谁敢当着皇帝的面说。
最后,召集这许多皇子过来,就是大军半月后回朝的消息,要进行隆重欢迎礼,这当然由礼部来安排了,皇子和一品大员联合督办,这么鲜亮的差事,皇子们自然抢着做的。
前一刻皇帝还斥责了大皇子一番,这会儿却把这好差事给了他。
让本来还阴郁的邵慕戬应话都响亮了许多。
当晋成帝说到伤军要在大军到后的几日后来到京郊,谁去安排谁去迎接谁去安抚,皇子们就互相推诿了起来。
这种吃力不讨好,专门召骂的差事,哪个脑抽的才会去。
邵慕戬前一刻意气风发,这会儿他看向邵华池,笑道:“老七,你还没接差事呢吧,要不就你去?”
刚才不是跟着老九一起埋汰我吗,老九我暂时动不了,你这个没娘没势力的我还能不动?
本来客气得互相推脱的皇子们,一致住嘴。
“老七,你自己怎么说。”
“儿子愿前往。”
“好好,朕心甚慰。”
邵华池刚出了正德殿,就对身旁的诡午道:“回东榆巷。”
诡午一滴冷汗落下,他已经得到了诡子他们传来的消息,“殿下,傅爷他……”
邵华池一路阴沉,甚至没再开口问什么,让诡子等人越发小心翼翼。
他赶到漓江码头的时候,邑鞍府的人已经在那儿排查可疑人物,并快马加鞭通知水上管理部门,他们也是听到巨响赶来的,不清楚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邑鞍府府尹看到是正得宠的七皇子,也不敢拦着,满脸赔笑。
来到岸边,看着漆黑的江面,空气中还飘散着木材炒焦的味道,邵华池沉默地看着那船底部被烧空的黑洞。
在诡子等人以为邵华池一定会暴怒,就是让他们全部谢罪都是有可能的。
但七皇子很平静,这种平静让人胆战心惊。
“下去找。”
诡子等人轮流下江,一次次上来都是找不着人。
邵华池越来越沉默,眼眸红得像是滴血,黑如砚墨的江水好像能吞噬掉所有,“为我准备船,方圆百里一寸寸找过去,找不着就顺着下去,继续……”
从来没有那么一刻,他痛恨自己没学会凫水。
诡子等人欲言又止,傅爷恐怕早就……
就是尸首,恐怕也随着江顺流而下,早就被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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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卿这次只昏迷了片刻就醒来,只是打击太大,让他一时接受不了,周边早已人去楼空。
侍卫前来服侍他,“主公吩咐您,按照原计划进行,只是速度要加快了。”
这话的引申含义可就让人深思了。
原计划……
加快……
一行人在京郊缓慢前行,就像是某个世家公子在城郊玩耍游玩后准备回府。
“主公,河面上有人。”仆人不敢敲马车的门,怕扰了里头的人。
马车里头,已经有近身侍卫掀开了帘子。
只见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人漂浮在水上,远远看去像是死去多时了。
侍卫见男人依旧翻阅着一本兵法,对此并未任何表示,才对马车外的人说道“这种事还需要禀报主公吗,不必理会,直接过去。”
外头的人又道,“那人,好像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