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勾引朕。
姒灼饶有兴味地笑,将手中的令牌放下,朝他勾了勾手指。
随意而轻佻的动作,偏生让她做出几分优雅来。
“你,过来。”
轻飘慵懒的声音响起,令所有人屏气凝神。
无人敢出声,也无人敢动弹,一时寂静非常,只余春风乱了树上的枝桠。
那排少年皆是心神一凛,此时女帝唤的人自然是他们中的一个,想到自己可能被选中,都战战兢兢。
此时他们终于敢稍稍抬头,看女帝唤的是哪个倒霉蛋。
女帝原就是本朝公主,金枝玉叶,容貌倾城,但是他们可不想欣赏,小命要紧。
悄咪咪抬头看到女帝指的人,立刻又把头低下去,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还好不是自己。
原来这个倒霉蛋,是尚书令府里的庶子沈华。
众少年心中庆幸的同时,又升起些许怜悯,这沈华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
生母卑贱且早逝也就罢了,还被一和尚批了克父克母、天煞孤星的命格,断了亲情也断了仕途。
其实命格也不全对,沈父尚书令还活着呢,还没克到他,但是也足以让他厌恶。
不过沈华这副皮囊甚好,用来讨好女帝加官进爵也是不错的。
尚书令好一个卖子求荣的妙策!
只有沈华自己知道,并非沈父要他献媚于陛下。
而是,他自己。
他心中惨淡而绝望,浓稠的怨恨在翻涌。
他除了这副皮囊,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做筹码的东西?
他早已,走投无路。
阴暗的情绪在他心底涌动,衣袖中的手早已冰凉,手指紧攥,关节发白。
他面上却笑的比春光明朗,一步步朝旁人恐惧的女帝走去。
他要以色侍君。
他要借势。
他要让某些人——
死无葬身之地!
“朕为何要解他的厄?”
这倒霉蛋跟她有什么关系?
姒灼心生疑窦,向天秀问道。
天秀清了清嗓子,然后嘚瑟地飙歌一曲,“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
女帝冷眸微眯,危险气息横生。
天秀抖了抖,假装正经地道:“咳咳,这个你恢复记忆后自然就知道了。”
“如果朕不做这个任务呢?”女帝很叛逆。
天秀摊手,满脸无所谓,“那你一定会后悔。”
“哦?”姒灼不以为然,不就一个人么,她能有什么后悔的。
她讨厌天秀这副肯定的语气,“你这话让朕很不悦,朕想现在就杀了他。”
“……”
这血腥暴力的性格简直了!
真难伺候。
天秀心累,为了防止自己以后被砍,它立刻服软,“算小的求求你了,留他一条小命吧!”
“准奏。”
“……”制杖。
沈华已至姒灼面前,宫人置了软垫,他温顺地跪坐于她面前,微微仰面看她。
笑容明朗而透彻,眸色如星光璀璨。
她挑起他的下巴,与之对视的瞬间,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涌上心头。
“你是谁?”
异样的感觉有些不受控制,她眸光极冷,不经意间流露些许杀伐。
察觉到她的不悦,沈华心头一颤。
“回陛下,草民乃尚书令庶长子,沈华。”
他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慌乱,只是嗓音有些颤抖,掌心已经冒了冷汗。
姒灼蹙眉,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记忆有部分空白,那种熟悉感,就是从这些空白中突然涌现的。
她思忖须臾,收敛了眉间冷意。
“沈华……”
他的名字在她唇齿间游走,缓慢的语速,带着慢条斯理的勾魂摄魄。
沈华险些在她幽深的眸子里失了神。
姒灼放开他,看着他的衣服微微蹙眉,莫名的看不顺眼他这身绛纱袍,仿佛他不应该是穿这个颜色的。
到底是什么颜色,她也不知道。
“衣服脱了。”
看不顺眼他这身衣裳,姒灼便任性开口,浑然没注意到宫人和选秀少年眼中的惊世骇俗。
白、白日宣/淫?!
天秀被瓜子壳呛到了,咳嗽个不停,“你你你你你你你变态啊?!”
姒灼纳闷了,“任务要朕解厄,解厄对象想入宫,朕自然得顺着他,既然要把人放自己跟前晃悠,还不让换身顺眼的衣服?”
干什么要为难她的眼睛?
天秀无语凝噎,“……是你说的话太容易引人误会了。”
“明明是你思想龌龊。”姒灼鄙视。
“……”
沈华貌似也是思想龌龊的其中一个。
也不能怪他,女帝声色犬马的名声如雷贯耳,容不得他往好处想。
耻辱和恐惧从心底蔓延,但很快便被仇恨盖过。
他心中自嘲,既要以色侍君,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是颤抖着手解衣的细微声响,旁人皆是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自己缩成鸵鸟。
姒灼蹙眉看着他,待他解了那件颜色令她不喜外衣,剩下雪白的中衣,她才松了眉。
“行了。”
沈华停住动作,冷汗湿了脊背,茫然又无措。
三月的风还残留着冬日的凉,他穿得本就单薄,此时更是浑身冰凉,脸色微白。
天秀震惊地看到,姒灼竟然良心发现了。
她拿过安公公手中自己的大氅,亲手披在沈华身上。
别说天秀了,沈华自己都是懵的。
“朕觉得,你穿素净的衣裳更顺眼些。”
姒灼一边给他系带子,一边说道,没什么情绪,却也不冰冷。
沈华还未回神,就这样任女帝帮自己系大氅。
姒灼已经收回了手,见他还在发愣,便淡淡提醒一句,“听到了么?”
“听、听到了。”沈华猛然回神,连忙点头。
“手。”姒灼道。
沈华乖乖伸手。
宫人将托盘捧在她面前,她随手拿了只香囊放他手里,并对一旁的太监随口道:“留。”
并不觉得选秀有什么意思的姒灼,做完这件事便起身离开。
“恭送陛下!”
她有点好奇这个面位“女主”的厨艺,做的饭菜到底是有多好吃,竟然让自己的切片做出抢人家小妾的事情。
正好,这具身体饿了。
沈华有些怔愣地看着姒灼离去的背影,接过香囊的手缓缓收紧,将香囊揉地起皱,关节轻响。
他缓缓起身,旁边的宫人最善察言观色,见女帝待他态度不寻常,便连忙小心地过来搀扶。
他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身上开始有了温度,一抹笑在唇畔绽开。
全然没有面对姒灼时的明朗,明明在笑,却阴暗诡谲,令人看了心底发凉。
女帝果然收了他。
目的达成。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