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灼此时把玩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很精致,也有点花哨,镶嵌着许许多多珍贵的宝石,花哨却也不是。
是她的部下从张家抄出来的。
她看着比较顺眼,便拿在手中玩了。
虞华对着铜镜,一点一点地卸下眼角的红彩。
姒灼此时似乎颇有闲情逸致,心情也还算良好,她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来,让它灵活地在指尖打转,也不怕伤了自己。
“我部下去抄了张家,从张二爷的书房里抄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姒灼漫不经心地说着。
虞华虽然对于她在一旁这件事儿,感觉浑身不自在,却也只能接住她的话茬问道。
“究竟是何物,竟能引得少帅的青睐?”
姒灼听着他故作恭维的语气,嗤笑了一声,然后便道:“张二爷的书房里,见着几张画,那画上画着一位绝世美人……”
“那美人,正是你呐。”
姒灼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这张几乎完美的脸。
虞华听了她的话语,卸妆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瞬厌恶。
然后看向姒灼,神色有些不解。
“这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少帅此时与我说,不知有何深意?”
姒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她拿起手中锋利的匕首,忽而探向他的颈脖处,锋利的刀刃带着森然的寒意。
虞华浑身一僵,寒毛直竖。
那把匕首,并没有落到他的脖子上。
而是从一旁挑起他一缕长发。
姒灼又接着开口了,语气分外轻佻,像极了街头调戏良家女的登徒子。
“古时总言那女子祸水,我瞧美人容姿绝色,也是担得起祸水二字的,不然怎么惹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姒灼随手削下他一缕发。
用匕首挑着,随意扔在梳妆台上,。
她语气其中的调笑,带着几分折辱的意味,而虞华只是风轻云淡地一笑。
“少帅谬赞。”
虞华接着卸自己的妆。
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那双手很凉,令他浑身一僵,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狠狠的拉了一把。
顿时摔在地上,被人压在身下。
他的长发如墨水一样,倾泻了一地。
而姒灼压在自己身上。
贴得那样紧。
气息交融在一起。
距离近得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虞华似乎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根弦,被人狠狠的拨了一下,琴弦剧烈地颤动着。
而心也如琴弦一样,颤得剧烈。
他错愕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就忽然听到一声枪响,连带玻璃窗被子弹击碎的声音。
“嘭!”
响彻整个戏院。
玻璃碎片落在地上,还有两人身上。
姒灼护他躲开那枚子弹后,便把他拉起来,推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不知何时拿出一把银枪。
“嘭!”
她指向方才子弹袭来的地方开了一枪,对面的阁楼窗户前,有人应声倒下。
姒灼来戏院,自然是带了人的,此时他们正追击着刺客,楼下一阵喧闹,尖叫与枪响此起彼伏,
她方才一枪崩死对面那人。
便再没有人有机会向这边射击了。
姒灼风轻云淡地将银枪收好,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一点都没有差点被暗杀的慌乱。
若非房中玻璃碎片撒了一地。
瞧她这样子,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虞华可不是她。
他仍旧蜷缩在被她推去的角落,面容埋在阴影下,隐约有几分战栗。
姒灼在原来的位置坐好。
门外有人敲响了门,是姒灼的部下,“少帅,您还好么?”
“无事。”
姒灼随口道。
门外人离开了,房间外还有嘈杂的余音,房中已然恢复了平静。
“来了。”
姒灼意有所指的说。
方才那把匕首还在她手中打转,锋利的刀锋在指尖闪过寒芒,白色的残影像在她手中开了花。
“章作嗣出手了。”
她的唇畔溢出一丝笑意。
虞华没有动静,也没有应她。
姒灼随意扫过去一眼,发现他脸色很白,手抓着膝盖上的衣摆,将关节都抓得发白。
幼时惨烈的一幕幕又在他眼前掠过。
耳畔是枪响和尖叫,血腥味钻入鼻尖驱之不散,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在他眼前倒下,而他无能无力。
他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怕枪声。
真的很怕很怕。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枪声。
枪一响。
便会牵动悲惨的记忆向他呼啸而来。
他好恨,也好怕。
他真的好想,把记忆从脑子里摘除。
他一直在逃避着,沉浸在戏台子上咿呀咿呀嘈杂的声音里,沉浸在戏里,沉浸在别人的人生中。
仿佛就能忘记自己是谁。
忘记自己背负着,却无力作为的血海深仇。
直到她来了。
用漫不经心的语气。
残忍地撕开他一直想逃避的过往。
他是章永忌的私生子。
章永忌是他的恨到灵魂战栗的仇敌。
章永忌是死了。
可他儿子章作嗣还活着。
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却根本无力复仇。
于是他想逃避,逃避自己背负的一切,虞华满门的性命,一城人的血。
可她不让。
她让章作嗣这个人。
再一次从狰狞的回忆里。
走到他面前。
“吓到了?”
姒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匕首挑开遮挡他面容的青丝,蹲在他面前漫不经心地开口。
“别怕,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低沉又温和,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而下一秒却能将人打入深渊。
“在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她的动作当真温柔,还带着几分暧昧的狎呢,像情人间相处。
而她眸色又太冷。
像寒冬的夜色,令人浑身发寒。
她就这样随口说出来,甚至都懒得伪装,方才的安慰不过是一时兴起,她眼中没有半份垂怜。
“若我没有价值了呢?”
虞华的情绪似乎安定了些许,而他的面容依旧埋在阴霾下,声音似乎很平静,脸色却白得吓人。
姒灼嗤笑了一声。
仿佛在笑他竟然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没有利用价值,当然是……”
她的手指依旧温柔地落在他发丝上,轻轻抚摸着,像在抚摸玩宠。
“自生自灭喽。”
理所当然的冷漠,风轻云淡的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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