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的是天下。
他则要章氏父子的命。
他与她的目的,有几分交集,却不一定重合,她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通过利用他,扳倒章作嗣得到天下。
她或许是本性狠辣。
或许在看到他的时候转念一想。
杀了就杀了吧。
这个法子看着也不错。
她漫不经心的决定。
却给了龟缩在低微之地,背负血海深仇,却无力复仇的他,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只是她在利用他杀章作嗣么?
他分明也在借她的力量复仇。
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已。
一丘之貉,半斤八两。
若是没有她出现,他或许会被刻骨仇恨纠缠一生,懦弱无能又浑浑噩噩地过一生。
或许在某一个瞬间,实在难以忍受仇恨的折磨,他会奋起复仇,以一介蝼蚁的力量,妄图撼动看他一眼都不屑的一大军阀。
运气好的话。
大仇得报却同归于尽
若是运气不好。
便最后落的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若是没有她的出现,他不会拥有如释重负、重见天日的生活。
本就恨不得章家父子去死的虞华,是世间最没有资格,口口声声却指责她在利用他的人。
想要得到什么。
便要相对应付出什么。
他用自己最廉价的,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的自由,换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他的所有怨愤,都是矫情的笑话。
她却始终没有戳穿他的可笑。
只是用风轻云淡的姿态,以“你爱怨就怨吧”的无所谓,承受了他无理取闹的指责。
而他却一边借她的势力复仇。
一边矫情地自怨自艾。
将她所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当然,觉得她只是为了天下在利用他,他是被人剥削掠夺的弱者。
他多么无辜无奈无力又无能啊!
好似她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若他真的不愿。
他怎么会不敢拒绝?
他是怕死么?
不是的。
他分明是怕她离开。
怕她带着他梦寐以求的力量,带着足以令他报仇雪恨的能力,离开他的世界。
留下软弱无力的他。
一个人面对血海深仇的重负折磨。
最后的结果,终是如他所愿。
他做到了原本无能为力的事,手刃了章作嗣,为故乡、为虞家、为自己报仇雪恨。
他也获得了旁人梦寐以求的声望名誉,和荣华富贵,不必再为了生存在底层爬摸滚打,受人轻贱。
他收获了本不属于他的一切。
盆满钵满,却仍不知足。
他还想要所谓的自由。
想撕毁对她的承诺。
想在利用她获得一切之后,与她撇清关系,离开她的世界,过河拆桥。
分明是他利用完就不认人。
多么理所当然又无耻。
她,竟也同意了。
“少帅,放了我吧……”
“好。”
她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说“好”。
“你要的自由,我还你。”
“吃饭吧,吃完饭收拾东西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我派人去送你也好,自己去也好,你随意。”
“还有,章家的遗产给你了。”
“你用也好,若是介意是章家的,不用也行,我会打理好一切,保你衣食无忧。”
“不用过意不去……”
“这是你配合我反间章作嗣的报酬。”
……
她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为他做好了所有打算。
为他铺好了所有后路。
她平静又清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任何一个人的样子,神色再也没有漫不经心的轻佻和暧昧。
只剩下他从未见过的疏离。
她说:我会打理好一切,保你衣食无忧,不用过意不去,这是你配合我反间章作嗣的报酬……
她似乎理所应当这样做。
她似乎欠了他的一样。
她似乎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一样。
没有没有,统统没有!
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她凭什么给他这一切?!
她有哪点欠了他的?
她又有哪点对不起他?
她是曾拿他的性命威胁他,只是神态那么随意轻佻,眼中的玩味那么浓,根本就没有半分杀意。
她从未真正伤害过他。
就连最初的时候。
她将枪抵在他的眉心时。
神情也是带着不加掩饰的调笑。
悠哉悠哉地听着他挣扎辩解,听着他述说与她无关的血海深仇,听着听着,便轻飘飘地将枪放下了。
雷声大,雨点小。
她真正杀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真正动了杀意的人,连去看一眼都是不屑的,就如张二爷,说抄家便抄家了,直接让人动手便是。
何必做这些没必要的纠缠?
她都能确定他的身份了,那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价值,她怎么会不清楚?
她并不是非他不可。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为她所用。
他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
趋之若鹜想为她做事的人如过江之鲫。
而她却是他唯一的选择。
她心知肚明,却从未言明。
而他装作丝毫未察。
理所当然地,被她“利用”,在她步步紧逼的时候,欲拒还迎。
她曾说:“乖,不听话,会死的。”
难道当她对他做那种事的时候,他一副忠贞烈妇的样子推开她,她就会杀了他吗?!
不会的,她不会杀他。
她不会跟他计较那么多。
她亲口问过他的意愿,纵使当时处境微妙,可她到底是问了,没有直接侵占。
而他,亲口答应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对她满口嘲讽的样子,“有时候看到你,我觉得,我和我娘很像……”
“什么?”
“遭遇。”
“你什么意思?”
“虞华一介低贱戏子,哪儿敢对您有什么意思?”
他似乎将她堵得哑口无言,却似乎忘了,她是在他答应她之后,才带走他的。
他还记得她的神情。
她没有恼怒,没有杀意,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抬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
“我们回去再说。”
最后,她履行了所有承诺。
护他乱世中无忧、将章家的遗产交予他、给他手刃仇人的机会……
她答应他的,都做到了。
但他没有做到答应过她的。
他不愿再做她的金丝雀了。
他想离开她。
她也平静地同意了。
出乎他的意料,她眼中再也没有往日的偏执与狂热,像是被娇养的金丝雀闹烦了。
再也没有逗弄的兴致了。
他不是想要自由么?
她给他便是了。
经此一别,两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