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
朱高炽疲惫地坐在书房中,召来府中的宦官苏顺:“父王那里应该有消息送来吧。”
苏顺早已有所准备,在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三封信,恭恭敬敬呈至桌案:“世子,有两封信是十日前送来的,还有一封信是三日前到的,都在这里了。”
朱高炽点了点头。
因为在户部任职,朱高炽很少有空暇回到府中,尤其是举世攻明之后,朝廷派兵遣将,除了五军都督府、兵部、水师等繁忙之外,户部也极不轻松,各处调拨粮食的文书,开仓的文书,核销账目的文书,回执类文书一堆,这些都需要户部官吏负责。
特别是最近金川门外粮仓着火,金陵出现了粮食危机,朱高炽别说回府了,就是连洗个澡的空闲都没有,整个人都馊了。
这次回府,还是夏元吉特批的,至于是不是夏元吉受不了朱高炽身上的汗臭味,那就不好说了。
朱高炽不允许将家书送至户部,那里人多眼杂,万一老爹朱棣在书信里写上两句不合时宜的话,又被人看了去,到时候很可能会生出许多麻烦。
朱棣出征在外,发个书信通常也都是不紧急的事,耽误个一段时日也不碍事。
朱高炽拆开信件仔细看去,内容都不多,相当简短,甚至还有断处,可以看出,这是行军途中所写。
朱棣在信件中告诉朱高炽,大军经宣府,从野狐岭出关,正在找鞑靼主力。
据情报,鞑靼主力集结在河套附近,窥视大同。
大军正在朝河套方向前进,准备合大同,两路夹击本雅失里与阿鲁台。
朱高炽可以感觉得到,父亲的心情是不错的,大军士气如虹,后勤稳固,足以支撑一次长途追击,这一次,鞑靼很可能会丢掉所有老本,在草原之上。
信中不是军中事,便是家事,嘱托自己照顾好母亲与弟弟。
朱高炽将信放下,看向苏顺:“高阳郡王可在府中?”
苏顺躬身道:“世子,高阳郡王已经一个月没回府了。”
朱高炽脸颊上的肉抖动了下,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一个月没回府,前几日金陵人心惶惶,他也没回府?”
“没有。”
苏顺如实回话。
朱高炽拿起父亲朱棣的信看了看,沉声问:“他在何处?”
苏顺道:“江东门外,初春院。”
朱高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都入秋了,他还在初春院想干什么?粮食危机,人心不稳,多少大户闭门关窗,生怕民乱入门抢掠,他竟不顾家中安危,在外面逍遥快活?”
苏顺咧嘴,低下头不敢言语。
朱高煦是什么人,谁招惹得起。你朱高炽在家里还能约束约束他,可你不在,王爷也不在,谁能管他?
燕王妃最近忙着吃斋念佛,为燕王祈福,为大明祈福,偶尔会说几句话,可朱高煦根本不听,也不好直接揍他吧?
朱高炽喊来府中护卫首领梁再芳:“带五个护卫,随我去初春院。”
梁再芳惊愕地看着朱高炽。
你就算是想去逛青楼,好歹也低调点,这玩意被朱瞻基他娘听到了,还不给你闹腾?
朱高炽根本不解释,上了马车,带人前往江东门。
初春院。
朱高煦欣赏着曼妙的舞姿,左拥右抱,享受着放纵的快意。待一曲终了,女子轻盈拜下,朱高煦更是连连叫好,随手丢出一叠宝钞赏赐。
敲门声传来,随后一个黑衣女子走了进来。
朱高煦挥退其他人,对走过来的侍女问:“寒露,有消息了,是吧?”
寒露行礼:“主人,建文皇帝在忠义楼约见代王,具体言谈了什么,我们的人探寻不得,但观察代王离去时的神情,似并无危机。”
“没有危机吗?”
朱高煦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安全局发现了什么,朱允炆要抓代王。呵呵,看来,朱允炆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啊。”
寒露笑道:“可不是,若皇帝果决点,我们的事兴许多出波折。可如今,事不可逆,建文皇帝将死。”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是啊,越来越近了。”
寒露想起一件事,说:“今日打探消息时,我遇到了一个久不曾露面之人。”
“哦,谁?”
朱高煦有些意外。
寒露眼神中透着杀机:“白依依!”
朱高煦微微皱眉。
白依依这号人朱高煦清楚,一个叛徒,出卖了阴兵,出卖了白莲教,给阴兵与白莲教造成了极大损失。
“告诉周密使没有?”
“尚且没有。”
“将消息传给他,他兴许会有兴趣解决白依依。”
朱高煦认真地说。
寒露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这个关节上,周密使不会节外生枝吧?”
朱高煦哈哈笑了笑:“那要看周密使对白依依到底有多恨,若是一般恨意,他自不会在意,事成之后解决白依依便是。可若是滔天恨意,呵呵,白依依好不容易离开了安全局的庇护,他或不会等下去,我很好奇周密使的身手到底如何。”
寒露了然,问了句:“可若周密使失败了呢?”
“局已成,一两个人的死亡,并不会影响大局。周密使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护卫、杀手罢了,他的命,与大局无关。”
朱高煦自信地说。
寒露答应一声,刚想转身离去,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随后是急促的通报:“郡王,世子带护卫来了。”
朱高煦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寒露,寒露走至窗边,翻身落入后院,旋即离开。
哐当。
一只脚踹开了门,朱高炽一瘸一拐地走入房间,看向正在与史复下棋的朱高煦,闻了闻气息,冷笑道:“怎么,燕王府中那么大位置,容不下你的棋盘?”
朱高煦看向朱高炽,不以为然地起身:“大哥整日忙着户部,早已将户部当了家,又何必管我在哪里下棋?”
朱高炽朝北拱手:“我忙户部,是为国事。你在这莺燕之地下棋,是为了何事?”
“私事,不劳大哥过问。”
朱高煦看不惯眼前的胖子多年。
不就是比自己早出生,可你也不看看自己,胖得没了人样,腿脚也不好,走路一晃一晃,再看看我,风流倜傥,武力超群,有胆有谋,凭啥一辈子被你压着?
大哥咋啦,就是不想服你。
朱高炽走向朱高煦,低头扫了眼棋盘,抓起棋罐,猛地砸在史复的脸上,史复被这突兀地一击给打懵了,直摔在地上,不明所以地看着朱高炽。
“他是郡王,怎可宿眠花楼!你身为郡王身旁的文人幕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规劝不力,该打!”
朱高炽发了火。
史复心里那个委屈,你要打打他,打我算什么事,他挑的地,我规劝有用吗?
朱高炽握着棋罐,看向朱高煦,冷冷地说:“回家!”
朱高煦喉结动了动。
不得不说,平日里老实的朱高炽并不可怕,但老实人发起火来,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力。
“大哥,我要留在这里。”
朱高煦退后一步,拒绝道。
朱高炽丢下手中的棋罐,侧身看向护卫首领梁再芳:“将他带回府里,若他敢反抗,就把腿打断。现在父王不在,燕王府我说了算!”
梁再芳见状,苦涩不已:“高阳郡王,我们也是受命行事,莫要让我们为难。”
朱高煦没想到朱高炽竟如此强势,看着围过来的府中护卫,脸色变了变,终还是点头:“好,我回府,只不过有几件事需要交代下,大哥可否等小弟片刻?”
朱高炽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至门口站着。
宦官苏顺匆匆走至朱高炽身旁,低声言语:“后院有人把守,不让进。这初春院里,除了青楼女子外,还豢养了不少打手,有些打手似是从卫所退下来的军士,不像是寻常地痞。”
朱高炽眯着眼:“这件事,不准对外人说起。”
“是。”
苏顺站在一旁,闭上了嘴。
朱高炽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刚擦完,又觉得汗水渗了出来。
朱高煦与史复交代了几句话,便走出房门,看了看脸色阴沉的朱高炽,笑道:“既然大哥让我回府,那就回去吧。”
朱高炽嘴微微张了下,又止住了话,带朱高煦走下楼梯,刚至一楼,就感觉安静得厉害,原是吵闹的人都不见了,只空荡荡的令人瘆得慌。
梁再芳护在朱高炽身前,凝眸盯着门口方向喊道:“何人在此?”
啪,啪,啪!
掌声传出,一个孤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腰间配着一把剑,如鹰眸锐利的目光扫向朱高炽、朱高煦,冷冷地说:“安全局梅直云奉命而来,想请燕王世子、高阳郡王去喝一杯茶,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朱高炽侧身看向一旁的朱高煦,朱高煦已是悚然,脸色苍白。
糟了!
朱高炽万万没想到,自己来这里,安全局的人也会来这里,这样一来,朱高煦做的事,就成了自己做的事,跳到长江也洗不干清!
“梅直云,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我现在要回燕王府,还请让开。”
朱高炽沉声。
梅直云呵呵笑了笑,手按在剑柄之上,猛地抽出剑来:“安全局请人喝茶,怕是容不得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