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卷起长风不休。
马哈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老天似乎在用大雪封路,不让自己继续前进。
这一场雪,来的不是时候!
三日煎熬,外面的大雪已足以没过膝盖,这种情况下行军,无论对军士还是对战马,都是极耗气力。
把秃孛罗建议就地休整,遭到了太平与马哈木的反对。
大雪封了路,等下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里是天山以北,还有寒风呼呼地吹,想等雪化了那就需要明年二三月份了。
瓦剌大军不是待在杭爱山,想休整多久休整多久,饿了可以吃羊肉,牛肉,这是大军征战,携带的物资有限,现在都可以到了不得不吃战马的地步,再等下去,瓦剌军队将彻底崩溃。
何况此时明军的动向并不清楚,万一有人冒出来偷袭自己一把,毫无防备之下,岂不是损失惨重?
必须行军,目标是天山之上的赛里木湖,是天山以南的伊犁城!
马哈木费了一番口舌,终于说服把秃孛罗,三万骑兵如同一柄长长的剑,出鞘而行。
雪是剑的锋芒,刺眼。
马哈木知道明军强大,清楚直接进攻大明的城池将付出惨烈的代价,并没有神志失常去打孛罗城的守军,而是绕过孛罗城,选择另一条翻越天山的道路。
翻过天山的路并不是只有一条,孛罗城向南进入赛里木湖是最容易走的路而已,还有一些不容易走的路,隐蔽的山路也能进入伊犁河谷地带。
只不过这种山路崎岖难行,而且许多地方只能容纳一人一马通过,加上山体相对陡峭,寻常商队并不会选择这种山路。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瓦剌需要偷袭明军,只能选择人迹罕至的山路。
宗哲熟悉这里的地势,一年前,自己曾来过这里勘察,询问了不少当地人与商人,找到了两条隐秘的山路。
自己亲自走过,这两条山路确实可以通行。
“前面三里就到了。”
宗哲对催问的马哈木等人连忙说。
战马催促,骑兵飞动。
三里路程,转眼即至。
宗哲指着远处的山口,喊道:“就是这里!”
山口有些狭窄。
向上看,山道蜿蜒,棱角颇多。
山,寂寂无声。
马哈木没有犹豫,这一次,将决定瓦剌的兴衰!
“进山!”
马哈木下令,身边亲卫先一步开路而上,随后不久,马哈木、把秃孛罗、太平也跟入山内。因为山道容纳不了太多人,加上登山而行,极是吃力,以至于整个大军行动十分缓慢。
马哈木已经气喘吁吁,战马都要拉不动了,可山脚下还有近两万骑兵没开始动弹。
为了避免行踪暴露,折兀朵带骑兵封锁了山道周围二十里区域,但凡遇到活的东西,一律格杀。只是这天寒地冻的,附近又没什么城池与居民区,瓦剌骑兵搜寻许久,也没有发现大明人。
这倒方便了瓦剌徐徐登山。
马哈木冻得直哆嗦,山里的风,凌冽地很。
凄厉的惨叫传了出来,满是绝望的声音中夹杂着战马的哀鸣。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走峭壁时战马跌落,连人带马一起掉了下去。
这山路,简直就不是人能走的,最狭窄处,都容纳不了两人并肩而行,战马肚子但凡大一点,就会碰到岩石,而这岩石又是冰冷,又是锋利,碰到一下可以,但不能乱动,走错一步,便是死亡。
这一路上,摔死下去的至少百余战马,还有近百军士。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咬牙前进,直至没有体力时,才下令军士短暂休息。
高山之上,寒风之中,又没帐篷,休息是不可能休息好了,只能吃点肉干,喝点马奶补充下体力,然后继续行进。
山高九百多丈,一步,一步,向前缓行!
宗哲指着百丈外的山峰,喊道:“过了这山峰,便是一片稍微平坦的山路,下山的路也宽阔一些,并无险峭之地。”
马哈木松了一口气,太平也笑了。
登顶不远!
把秃孛罗大口大口喘着气,问:“你们说,大明人难道不知道这一条山路吗?为何他们没有派人驻守。”
太平呵呵笑道:“大明或许知道这一条路,但山路如此难行,不是行军的道路。最多有一二逃亡之人,不法商人走一走,根本没有派人值守的必要。”
马哈木赞同太平的看法:“相对于赛里木湖那条山路而言,这里不仅高了三百丈,还要多走近六里山路。若有大军行军,定不会走如此小路。明军自大,绝不会想到瓦剌大军会翻山越岭而出,伊犁城没有任何防备,我们可以一击而下!”
太平畅想着。
伊犁城是大明在西疆的军事重镇,也是西疆仅次于乌鲁木齐城的存在,其不仅存储了大量的军事物资,还有大量的东西方商人在那里汇聚,财富无尽。
只要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伊犁城必会落入瓦剌之手!
把秃孛罗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要知道大明的人,尤其是国子监出来的人,一个个都是猴精,大明应该不会如此轻易放弃这一条山路,给敌人留下一个破绽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这山路之上,真没有明军。
那就前进吧。
不管是大明的疏忽还是绝对自信,这将给他们带来致命的威胁。
前进!
军队再次前行,在一个时辰之后,马哈木终于来到了最后的山路。
然后,傻眼了。
马哈木看着眼前的山,惊慌地看向宗哲。
宗哲瞪大眼珠子,一脸地惶恐与不安。
这里明明是有一条向上的山路,可为何没有了,竟然成了一面墙,还是丫的一面石头墙?
看着近乎光滑的石壁,宗哲打了个哆嗦。
不用说,一定是大明的匠人将这里的山石给开凿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堵墙!
没错,一丈半的高处,确实是山路!
可是,该死的,如此高的距离,你让我们怎么爬上去?
“怎么会这样?”
马哈木震惊不已,抬头看着高处的山路,双眼通红。
太平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把秃孛罗看着如此山壁,近乎垂直,而且山壁光滑,几无落脚之地!想爬到上面的山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怪不得明军没有派人把守这里,将山路给挖断了,还派人守个毛线啊。
这种情况下,想要进入高处的山路,翻过天山去,那就只能是个别之人,以绳索挂在高处,攀爬的方式上去。
可看看高处,就没丢绳子的地方,估计大明匠人还做了石面处理,不会留下抓钩着力点。
以人叠人的方式,一丈半,也不是不能上去,毕竟这里相对开阔一点。
可问题是,战马怎么办?
人过去了,战马是如何都过不去的,你总不能一匹马一匹马地拖上去吧,不说累死人,就是这时间也未必够。
大军都在高山之上,如此天寒地冻,又要到晚上了,等拖上去三千战马,估计今晚上会冻死不少军士,就连战马也会冻死在山里。
大明这样做,确实可以杜绝大军从这一条山路翻越过天山。宗哲明明记得一年前还能走,可为什么现在成了这样子,这不是将瓦剌逼到了绝路吗?
把秃孛罗看向马哈木,苦涩不已:“前面没路了,我们必须撤退。”
马哈木看着光滑的石壁,仰天无言。
谁能想到大明人玩这么一招?
你丫的要挖断山路,你在上脚下随便挖,挖断了我们顶多不爬上来就是了,这都费时费力,爬了近一天了才到山顶,眼看胜利在望,前途一片光明,你告诉我没路了?
这不是玩人吗?
你们这是在虐待匠人知不知道,这么高的山,这么陡峭的位置,这么不安全的地方,你们竟然让匠人在这里叮叮当当凿石头!
太平也清楚,这一次行动,算是彻底失败了。
大明一定不会只凿断了这一条山路,其他翻过天山的路,兴许他们也一样凿断了。能进入伊犁河谷的路,应该只有赛里木湖那一条山路了。
找办法,根本就没有办法。
这高山之上,连棵树都找不到,弄个梯子都弄不出来,想让骑兵过山,想都不用想了。
没有骑兵,只派军士下山,这也是不可行的。
鬼知道山下面明军会不会闹出其他花样来?
要知道伊犁河谷和赛里木湖都是大明的巨大马场,战马在这里并不缺,两条腿的瓦剌军士,根本干不过大明骑兵。
再说了,几千步兵也打不下来伊犁城,没有战马的帮助,也做不到突袭。
归根到底,这山,白爬了。
一瞬间,马哈木似乎老了许多,落寞地下了命令:“撤退吧。”
前路不可行,只能撤回去。
再不撤退,万一被人堵在山脚下,都不用打,直接堵着路,这几万骑兵都得死山上。
战争还没打响,瓦剌就输了。
马哈木不清楚,要不要去闯荡赛里木湖那一条山路,现在看,去闯荡,几乎是必死无疑。
唯一的通道,唯一的可能。
在大明那里,不会给自己唯一的机会。
回去吧。
招惹不了大明,那就回家吧,天越发冷了,再不回去,寒冬将吞噬掉这所有的瓦剌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