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的抉择,不是轻而易举可以给出结果。
马哈木忧心忡忡,进一步迁徙,或许可以避免来自大明的进攻,保全族群,但也可能会遭遇其他势力与国家的进攻。
天地之大,唯蒙古草原属于蒙古人,向北,向西北,可都是其他族群的地盘。
抢地盘,瓦剌能抢的下来,但能不能长期稳定在那里还是个未知数,何况越向北越寒冷,有没有放牛放马的地方还不确定。
向西北吧,需要与蓝帐汉国起冲突,万一大明使坏,联合帖木儿国、蓝帐汉国,都用西疆或关内主力,那瓦剌的覆灭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
高层决策的痛苦,往往是鲜为人知的。
小兵与牧民面对这种情况,激动不已地跳出来,要么支持迁徙,要么不舍得家园,想要留下来。
他们作出选择的考量很情绪化,要么是不安,要么是愤怒,要么是彷徨。
而瓦剌高层,需要的是理性,战略与全局的考虑。
迁徙可不可行,有没有出路。
投降可不可以,有没有未来。
还有没有其他路可选,找出两全法。
在马哈木睡不着的夜里,把秃孛罗找到了妣吉。
妣吉看着摘下帽子的把秃孛罗,面色清冷:“我是一个不祥寡妇,你夜半而来,不怕惹祸上身吗?”
把秃孛罗呵呵笑了笑:“妣吉,你确实有姿色,若不是碰过你的男人全都死了,我倒是想抢走你。只可惜我惜命,不想死太早。冒昧而来,只是希望你能为瓦剌指一条明路。”
妣吉放松下来,见把秃孛罗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转眼便明白过来:“如此说来,马哈木、太平已经做出了决策,想要全族迁徙,而你坚持留下来?”
把秃孛罗摇了摇头:“太平已经在准备迁徙事宜了,马哈木并没有拿定主意,他现在处于矛盾与犹豫之中。不过,想来用不了太久,他也会给出决断。妣吉,你是草原上的女人,你的父亲,你的男人,包括你的孩子,都是草原上的人,你在意的人埋在了草原上,你甘心舍弃草原而去陌生的地方,终其一生不再回来吗?”
妣吉回忆着过去,一道道影子闪过脑海。
爱的,恨的。
白的雪,红的衣,还有黑的血。
生于草原,长于草原。
那死后,是不是也应该交给草原,魂魄在这里,身体又能去哪里?
妣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想要臣服大明?”
把秃孛罗沉重地点头:“首先,迁徙舍弃的是草原,世代居留之地,我舍不下,况且迁徙的前途并不光明,一旦我们撤出此地,明军定会跟进,占领这里。他日明军追上瓦剌,是可预期之事。”
“其次,臣服大明,能保部落与族人延续,我们站在篝火周围手拉手,不就是为了族人能延续下去?没有部落的延续,一切都毫无意义。我们所作的一切决策,都需要首先保证族人活下去。”
“再次,大明皇帝朱允炆我见过,他虽有吞并四海的野心,可也是一个讲究诚信,讲道理的皇帝,只要瓦剌听其安排,部落可延续,最多是被瓦解、分散,如同漫天繁星,点点分散于各处。可瓦剌的族人还在,瓦剌的力量还在,有朝一日,若大明不仁,瓦剌族人一样可以抱团而居,一样可以东山再起!”
妣吉深深看着把秃孛罗,微微点头:“你说得对,大明纵是将整个瓦剌进行瓦解,也不意味着他们放弃草原,大明人只会耕作,不会放牧,草原上的主力依旧是瓦剌人。我赞同你的决策,归附大明。只是凭着你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影响马哈木与太平。”
把秃孛罗起身,正色道:“所以,你的智慧在哪里?”
妣吉嫣然一笑,颇有风情地转过身,从一堆杂物中翻找出一把一尺长的短刀来,拔出来看了看,轻声说:“太平想要迁徙,他此时的声音最大。让他闭嘴,才能让整个瓦剌部落都留在这里。”
把秃孛罗眉头紧锁:“我们动手除掉太平,那客列亦惕部岂不是会顷刻之间叛乱?”
“你在想什么,太平是瓦剌首领之一,更是客列亦惕部落的族长,我们再如何,都不能对他下手,这事关瓦剌内部安稳。”
妣吉嗔怒,秋水眸流转着光。
把秃孛罗后退一步,不得不说,这个女人颇是诱人:“那你指望谁动手?”
妣吉呵呵笑道:“这种事自然需要交给外人来办,你也应该听到了消息,胡濙的使臣即将返回大明,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出于自保,马哈木、太平与你,都会为胡濙送行,而在这一场送行宴会之上……”
把秃孛罗震惊不已,这就是借刀杀人了啊,这女人果然是祸水:“胡濙未必会答应吧,他一旦动手,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妣吉盈盈笑道:“由不得他不答应,他若活下去,那他就是大明的班定远,他若是死了,那也是大明的英烈,生死对他都是极荣耀的事,他能拒绝吗?”
把秃孛罗依旧有些担忧:“话虽如此,可你不知道胡濙在大明的地位,他可是国子监的司业,这个身份很不寻常,他死在瓦剌,大明内部定会将仇恨记在瓦剌身上,到那时……”
妣吉上前,将短刀递给把秃孛罗:“到那时,用客列亦惕部的人头来赎罪便是,与你辉特部无关,与绰罗斯部无关。再说了,太平若是出了意外死去,客列亦惕部也不一定会失去控制,要知道太平还有一个儿子,名为捏烈忽,今年已是十七,与阿寨是至交好友,时不时来我这里……”
把秃孛罗后怕地看着妣吉,难以置信地说:“你,你竟然勾搭上了太平之子?”
妣吉脸色微微一寒,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以为对付一个十七岁,血气方刚的男人,一定要出卖肉体吗?把秃孛罗,得不到,才会令一个人死心塌地。我是一个女人,我要活下去,我的儿子要活下去,所能依赖的只有我的美貌与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