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案,错案。
冤杀,错杀。
都已经成了过去,该平反的,已经平反了,他们还想怎样,非要去找老朱理论理论为啥杀了他的家人吗?
朱允炆握着名单,下了旨意:“给他们下驾帖,承认错误,交代问题的,全部移民北直隶,不配合的,家主杀,妻儿移民。”
顾三审看着朱允炆,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轻了一些,不足以威慑敌人,于是劝道:“臣以为,不杀不足以惩戒。”
朱允炆何尝不想杀掉这些人,可问题是,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洪武年间四大案,甚至可以说是四大冤案,虽然有些主犯是该杀该死,但风潮却不应该扩大到近乎失控的地步。
“这件事,就让它到此为止吧。”
朱允炆放弃杀戮,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悲悯,同情。
顾三审只好答应离开。
策论结束之后,朱允炆只看了三个人的策论,薛禄、纪纲与袁岳。
薛禄认为练兵与对手应结合在一起,大明的主要敌人是北元,要想御敌于国门之外,应主骑兵,提出“大马场、大骑兵”的整训思路,提出与朵颜卫、福余卫组织骑兵对练,设置奖励,厉兵秣马。
纪纲在大局观上显然不如薛禄,他主张练兵当练忠诚,绝对服从命令,战令下,无令死战不得退。这种思想也符合他的逻辑:我的人,就得听我的命令。
袁岳又是不同,因其出身广西,又参与过与安南之间的战争,在练兵与对敌方面,更多聚焦了安南方向,并作出了一个惊人判断:
大明之敌重寇北元,然先期之敌当为安南。南北大规模作战,当先南而后北。
能看穿这一点,说明袁岳有着出色的战略目光,是一个可塑之才。
铁铉与徐辉祖与同僚商定之后,报给朱允炆,选六十武举中式,提名武状元、武榜眼、武探花分别是薛禄、纪纲、袁岳。
朱允炆看着这一份名单沉思良久,最终没有作任何改变。
虽然说纪纲这个人很有野心,但单单就以本事来论,他在这三百多武举人之中,是当得起榜眼的。教场中的表现,他是立得住的。
无论他未来会走到哪一步,至少他现在是一个优秀的武进士。
“对于落榜武举,你们打算如何安置?”
朱允炆询问道。
铁铉与徐辉祖被问懵了,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落榜都落榜了,自然是回家三年之后再来,还安置什么?
朱允炆不这样想。
按照常理来说,武举人和文举人都差不多,文举人考不中回家再读个三年书,学问精进之后,还是有希望的。武举人回家之后,再练个三年功,力气和准头上来了,也还是有希望的。
但当下的现实是有些不符合常理的。
科举开始,那是老少皆宜,别管是八岁的神童,还是八十岁的顽童,只要能走得动,有本事,就能上考场。
可武举考试,那是青壮中年的专场,未成年与老爷爷是禁止入内的。加上今年是大明朝头一次开武举考试,参与武举考试的人可不都是年轻人,比如薛禄,今年都已经四十二三了。
大龄武举人在这一次武举考试中尤为突出,三百六十九名武举人,平均年龄三十六岁,最大年龄都过五十了,再让他们回家熬三年,怕是会越来越弱。所以,对于第一批次武举人,哪怕是没有中式,也得想办法,争取给他们一个机会。
铁铉明白了朱允炆的顾虑,提议道:“既然广西南面不太平,那就让这些武举人自己选择,若愿意回乡三年待考,那就准其回乡,若想搏一搏前程,那就入军营,前往广西,担任百户、总旗、小旗。”
徐辉祖赞同铁铉的安排,补充道:“三年后,可准其再考。若战死沙场,按其职务与军功,可提一品抚恤。”
朱允炆微微点头:“既如此,那就如此安排吧。至于参军方略,可安排到武进士传胪之后宣布,自由选择,不作强求。但若无万难理由,选择留在京师的,无论其才能几何,都不予以重用。”
“遵旨。”
铁铉与徐辉祖答应。
朱允炆最后一句话,虽是针对的所有武举人,但在心中,却只针对纪纲一人。
凤阳到京师不算远,四百余里,快马一天多点也就到了,但因为押解白莲教匪首的缘故,路上走得有些慢。
李芳英是凤阳守备,没有命令自然是不能入京的,但佛母与孙天佑的人头,李芳英还想握在手里,所以委派了自己的心腹李果随安全局一起入京交差。
人头好带,活人不好带,哪怕是打在囚车里,也不可能纵马驰骋,昼夜不停。等过了长江,到了南京城外时,武举考试都结束了三天了。
刘长阁看着熟悉的南京城,抓着缰绳的手有些紧,岳四海等人早已下马,跟在刘长阁身后。
马蹄踩踏在混凝土道路上,纯铁的马掌击打着道路,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就是混凝土道路?”
刘长阁很是好奇,来回看着。
岳四海想起刘长阁一直在关外大宁,归途走的又是海路,并没有真正见识过混凝土道路。虽然凤阳城外有一截混凝土路,但因为冬日的缘故,已经停工了,刘长阁又一直在城内布局,根本没什么心思去看。
“是啊,这种道路可比寻常官道要好得多,哪怕是雨天之中,行马、走神机炮,都不会耽误。”
岳四海介绍着,指了指混凝土延伸的方向,介绍着混凝土道路修了多远了,大概什么时候能贯通苏杭两地。
刘长阁赞不绝口,道:“听闻北平、大同等地都在修混凝土道路,一直不解其奥秘,现在看来,皇上果是英明神武。一旦边关有这些道路,他日军士机动,再无需看老天的脸色。”
岳四海也是如此认为,主要不是什么大雪封路,山崩地陷,就不会再有什么阻滞军队行军,物资转运。
哒哒哒!
马蹄声传出一片,街道上的百姓与商人连忙避开。
刘长阁听到动静看去,只见城门处奔出数十骑兵,安全局的旗帜高高挥舞着,而在骑兵之后,更有三百余安全局人员,清一色的飞鱼服,绣春刀,整整齐齐列队而来。
安全局指挥史顾三审,指挥同知薛夏、雄武成,镇抚汤不平、千户郭纲、庞焕等安全局一干人员,驱马而至。
顾三审等众人纷纷下马。
“安全局顾三审!”
“薛夏!”
“雄武成!”
“……”
“迎安全局经历刘长阁回京!”
顾三审行礼!
所有安全局人行礼,高呼:“迎安全局经历刘长阁回京!”
刘长阁看着众人,心头一热,原本坚强的一个大男人,瞬间泪目。
离开京师时,刘长阁没有流泪。
面对大宁关外的风雪时,刘长阁没有流泪。
面对凤阳潜藏的白莲教匪首,几天几夜不眠时,终破白莲时,刘长阁没有流泪。
现在,刘长阁想流泪了。
这是自己的兄弟,阔别已久的兄弟!
刘长阁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顾三审的手臂,抬了起来,看着顾三审流转着泪光的双眼,责怪道:“安全局行事低调,从不张扬,你们岂能坏了规矩,都起来,回去!”
顾三审咧嘴看着刘长阁,笑道:“身居大宁,刺探情报无数,为稳关外大局立下赫赫功劳。又在凤阳擒获白莲匪首,护佑中都皇城。如此之功,当得破例一次。”
刘长阁还想劝,顾三审一旁的薛夏发声:“我们原本打算在总部设宴,为你接风洗尘,然皇上不准,说什么都要在皇宫设宴招待你,兄弟们沾你的光,今天能蹭一顿好的了。”
“皇上安排的?”
刘长阁明白过来。
雄武成上前捶了一拳刘长阁的胸口,道:“安全局规矩如此之大,没有皇命谁敢如此张扬。”
“走吧,入城。”
岳四海走了过来。
“等下。”
顾三审转过身,打了个手势,汤不平带安全局人员整齐地穿行而过,到了囚车旁,检查了下韩天父、余丑母等人,见人还没死,转头就问佛母的人头在哪里。
李果不想拿出佛母的人头,说什么需要自己呈现给皇上。汤不平哪里管他那些理由,拔出刀就放在了李果的脖子上,佛母的人头就落到了安全局手中。
汤不平命人将佛母、孙天佑的脑袋挂在杆子上举着,又找来了铜锣、招牌,检查无误之后,才回到前面,告诉顾三审:“准备妥当,可以入城。”
顾三审一抬手,高喊:“入城!”
刘长阁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传出了敲锣的声音,还有军士高声:“白莲邪教,佛母已死,匪首伏绑,朝廷禁绝白莲,遇则抓,抓着杀。”
安全局浩浩荡荡,举人头,压囚车,敲锣呐喊,过正阳门而不入,折道通济门,入城之后,又行中诚,经国子监,教场等,声势震天。
城中百姓、商人与士绅想不知道都难,围观者更是不再少数,只不过人头在杆子上摇晃来摇晃去,属实吓坏了不少小孩子,哇哇哭着。
打这一日之后,父母吓唬小孩子就开始说:再不听话,就让白莲教收拾你。
刘长阁明白了朱允炆的用意,他是想趁着眼下京师聚集了无数人,通过佛母已死、其他匪首被捕的消息告诉天下人,白莲教是邪教,谁都不准参与,遇到就给抓起来,抓起来就给杀了。这种人头威慑,将伴随着外地商旅之人,将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告诫各地百姓,与白莲教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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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中也有义愤填膺者,还有好事的大妈大爷,也不知道抢了谁家的鸡蛋,白菜,就开始朝着囚车上丢,这都没问题,但那位大哥,丢秤砣可不提倡啊。
刘长阁看向顾三审,疑惑地问道:“刚刚经过安全局总部,明明那条巷道没有百姓,无需行走,为何还要走?”
顾三审看了看高墙,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皇上特意叮嘱的,或许是想告诉一个人,佛母死了,她的死期也不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