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外公宠爱的关系,我自小顺风顺水,便自以为遥遥领先于同龄子弟,可到了师门,法力比各位师兄姐低了不止一个等级,使我幼小心灵饱受自卑,便钻研了符咒法阵,以求在别处胜过他们,十年辛苦颇有建树。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便是我那以法阵得名的父亲再怎么悉心教导也带不出一个比我更擅此道的子女来。
可眼前这法阵罕见又难解,令我渐生烦躁,尤其见过里边二人一个一门心思唠嗑另一个转眼就要躺下睡了,我觉得我此时回去吃上一顿、睡上一觉也绝对是入情入理。
星阙却踢了孟熠一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道,“什么时候了还睡得着?你这没心没肺的性子也是随了娄疏贤吗?”
“我就是束手无策才睡的啊,梦里见到小姨,她肯定有办法。”
“你说什么!”星阙登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她、她能……她不是死了吗?”
“嗯,可她死无全尸,不瞑目,一时半会入不了轮回。”
“还有这种说法?”星阙不置可否,但脸上是全然不信的神情。
我现在只想将星阙搁一搁,先揍孟熠一顿,明明那时我给他的说法那么的感人肺腑,可与日月争光,他怎么一点没听没去、半点没道出来?我作为娄疏贤以光辉形象、深邃灵魂留存于世的用意被糟蹋成这样,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我长长叹出一股怨气,抬眼一看,不知何时盛其煌竟也出现在了这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所在方向,还朝我勾了勾手。
我不太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翻来翻去看自己的双手,还在身前晃了晃,但他都没有反应,只是依旧望着我这处。那应该是看不见吧,只是察觉到了我的气息和那声叹气。
他没用隐身咒,里面二人也没发现他,想是法阵所致,我便也现了身。“你不是答应不插手吗?”
“我来寻星阙。”
哦,也是应该。与我相比,他心平气也静,没有任何的动怒或不安,让我不由怀疑他已有对策。“这法阵借助的是另一个更强大的阵,破解很难。”
“硬拼一把,你觉着有几成可能?”
果然,有实力的人无需着眼于策略,做起事来就是这么直接粗鲁。先不论有几分胜算,但硬碰硬很可能会惊动整座城。我缓了语气与他商量:“能不能先不救?”
“给我个理由。”
“他暂时不会有危险——”
“拒绝我帮你的理由。”他打断我。
“啊?”我一时失语,不安分的思绪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我不是要拒绝你的帮助,你置身事外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不知为何,所有猜疑与谋算,我都想与他和盘托出,“只有彻底杜绝魔修的嫌疑,才能真正问罪有罪之人。”
“你怀疑仙修?”聪明人一点即通。
“我确定。”
“借阵生阵,只会越来越强,五日后的法阵非今日可比。”他提醒我,“纵使成功问罪,可要是五日后仍未寻到破阵之法,却已无法强行破阵,致使错过比赛,此举也无意义。”
“那你就用申传嗣的血生祭了这法阵吧。”
在赛事大热、孟熠开始引起议论的此时,还能无声无息劫走两位参赛者,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本身就值得怀疑。
由是我便想起了我曾留的一手。那个被我种下咒术的人,那个带我来此的人,那个在门外徘徊的人,就是客栈里被我撞到了的申门弟子。
当时听他说起密训之事,想了解更多就顺手种下了,算一时起意吧。而现在,我果真找到了孟熠,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若我所料不错,申绫君马上会被救回,而孟熠不会,那五日后的那场比赛,孟熠不出战便是败了。
申门资深望重,申传嗣口碑载路,若无实打实的铁证,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们行事又十分小心,抓人、困缚、看守都没落下把柄,我尚无万全之策,唯有静观其变。
只是我没有想到,自上次后再无出现的星阙竟也牵扯在了其中。盛其煌对他这个外甥的看重我是知道的,要他拿星阙性命陪我冒险万不可能,所以我交代出了申传嗣,也就给了他救出星阙的钥匙。
他答应了给我五日的请求,我也答应了陪他吃饭的要求。
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不过盛其煌此人,江湖传言一直是个怪人。
他快有百岁了吧,臻入化境也有十年了,但并未因拥有强大实力而有征战仙道的野心,事实上他在位的数十年间与元洲仙门都还算相安无事。就连我年幼经历的所谓鬼冢与六合门的那一战,最后也被证实是其他魔门假借鬼冢之名虚张声势。
因多年没有战事且不相往来,鬼冢就被笼上了一层神秘之纱。作为鬼王的盛其煌,更是被仙门传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说他满面獠牙又说他俊美无双,说他山野精怪又说他天人下凡,说他暴虐残忍又说他无欲无求……
他是否无欲无求我不清楚,但他俊美无双却是一目了然的。
尤其当我一边吃着烤羊腿一边欣赏他这张俊脸时,终于理解了那句“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古人诚不欺我也。
秀色卷起口腹欲,我吃得大饱,他却未动几口。以己度人,便不免怀疑是否华书这张脸没入他的眼,我伸手摸上脸颊,撑着下巴委屈地看他。
他停下了切羊腿肉的手,问我:“怎么?”
我张口便想问他我美不美,但转念一想,这是华书的脸,美不美与我何干。至于我的脸,呵呵,当然是绝顶美丽的,问不问都是。
“你山头的厨子比星阙那山的还好吗?”
他愣了一瞬,转瞬一笑:“当然。”
我难抑羡慕,多了个心眼先问道:“自小跟在你身边的?”
“换过几拨了。”
“那再换一拨吧,”我立刻凑上前去,趁热打铁,“把他让给我,你尽管开价。”
他定定地望着我,将愉悦不动声色压在眼底,毫不留情泼我冷水:“你身边能容下魔修?”
不能,我尚难保自身。我冷静地坐了回去。
“还是说,你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