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焉回来见我戴上了她梳妆匣中的簪子,坐在她惯常喝茶的位置,翻着她未收起的册本,顿时神色一冷:“放下!”
我撇撇嘴,放下了册本,装作不知道三昭南泽冰肌玉骨霜雪魂的月乔仙主原是个满怀春意的鲜活少女,竟喜欢看这么荡气回肠的情爱绝唱。
“簪子!摘下来!”
“借来用一阵。”我坚决摇头,这是我寻遍她整间屋子发现的暗合法力最高的宝物了,特意在上面布了阵以防雪球兽性大发。想到此,我心虚地往她左边指了指。
她不以为意转过头去,顿时花容失色,对我大吼:“慕析!”
雪球被她这副暴躁样子吓坏了,原本被我勒令趴着不准起来,此刻已迅速后窜至墙边,大失百兽之王的威风,也不知盛其煌一介鬼王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秀气玩意。
我万分委屈,这事不怪我,偏偏又不能解释。为了将雪球引来,我已耗尽心力,疲惫不堪,还错过了比赛,被她这么个小辈骂老东西。我心里的恨,恰如这个季节的野草,更行更远还生。
“哪来的?”她问。
“待五洲赛一过,祗灵阵关闭,我立刻和它一起离开。”
“别想糊弄过去,到底哪来的?”她眯了眯眼,“方才东面有异,阵法被毁,可是你干的好事?”
“当然不是。”我连连摇头,“你别问我了,反正我做的荒唐事也不止这一桩了。”
“说你为老不尊你还不承认,看看你这样,亏的不是我南泽北浴的人。”
真的是认识得太久了,完全不分尊卑了。不过也因着这打岔,她居然忘了簪子的事。
我已恢复仙身,不吃不喝也能活好久,但雪球不行,它是头成年的野兽,说饿就饿了,一饿我就慌。但它胆子真的很小,我说不准靠近我它还真就没过来,饿得难受了也只在地上打滚抗议,看着我的眼神就跟我之前养的那头小猫似的,让我百爪挠心般地难受。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吃的,你乖乖的。”我看了眼闭目运气的霍焉,试探道,“我出去了啊。”
她没支声,我立刻开门逃了出去。我遥遥听着南边人声少了许多,想是赛事已至尾声,便没再过去,直接去了厨房,打着月乔仙主的名义搜刮了不少肉食,在厨子们看我跟见鬼似的眼神中提着一桶肉扬长而去。
人未归,肉香已传到,我听到了挠门声和霍焉的呵斥,然后是雪球的呜咽。它应是很小就被盛其煌养在身边了吧,没见过真的老虎,也一直被当做猫宠着,久而久之,身体了便住进了猫的灵魂。
我远远瞅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准备进霍焉的屋子,靠近一看竟是霍有请和霍文殊,停下已来不及,霍有清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了我。数个念头闪过脑海,我镇定地拐了弯,往山上走去。
不消片刻,身后传来开门声,霍有清道了声“小姑姑”,并说明了来意:“侄儿侥幸获胜,打算请师兄弟们去城中庆祝,劳烦姑姑照顾文殊两个时辰。”
“你以前从不在意这些。”
“侄儿明白,天道者,理应盈而不溢,胜而不骄。庆祝只是个由头,主要是开心,认识了很多朋友。”
“去吧。”
我等了一会折回,一进门便看到霍文殊骑在了雪球身上笑得开心,吓得一下没站稳撞在了门框上。我觑了眼霍焉,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霍文殊身上,既如此我也就没说什么。我将木桶搁到角落里,雪球立马颠颠地跟上,一头砸进去出不来了。我抱下霍文殊送到霍焉坐处,朝她赔笑:“你再忍忍,等它吃完我立刻就走。”
“之前便有弟子来报,你那晚辈得了第七,也算给允洲长脸了。”
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我想起了另一个疑问:“项丛笙何以能占沂洲出赛的另一个名额,我看着他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妙应谷其实算不得是真正的仙门,其弟子大半是不仙修的,能有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霍焉摸了摸小文殊的脑袋,神情柔和道,“妙应谷是草药之谷,其门徒皆行医道,深入民间收集校验偏方秘方,编撰成册,欲使之家喻户晓,真正造福于民。但既称之为偏方,也即其来源不广为人知,又不记载于药学典籍。世人昧道,有望而却步者,亦有视之为邪者。周师兄曾得妙应谷相助,惋惜其医能不显于世,才请得门主用这样的方式让妙应谷一战成名。”
“原来还有这层深意。”难怪会平白冒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妙应谷。我适时地夸了一波,“三昭岛弟子果然高义。”
“你想让他进岛求学不是不可,但想让他成为周师兄的弟子可就难了。”
“也不是非要周冒延,和他等阶相同即可,我之前点他不也是看他最好说话嘛。”小文殊挣着从她怀中下地,跑到我身边,撑着我的腿上了塌,教我一愣。“若其他人都不收,你也成。”
“若周师兄不收,便让他拜宋师兄为师吧。”她这话接得很快,躲避之心昭然。
“宋吕人?”我想了下摇头道,“不行,我让孟熠入岛的另一个原因,是要他好好走正道,可不能跟着那装腔作势的假正经学坏了。”
“矫枉过正,你带出来的野性子,整个三昭岛也就宋师兄能收妥了。”她看了眼小文殊,笑了声,“他认出你了。”
“怎么可能?”我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脸和他那双乌黑灵动的双眼,他才六七岁啊。
“他声哑却不耳聋,反而因此其余四感超于常人,不信你问他。”她喊了小文殊一声,指着我问,“文殊,我问你,你认不认得她?”
小文殊安安静静坐我身边,闻言看看我,点了点头。
的确,幻术能改人眼中所见面貌,但很难变人耳中所听声音。
我不禁想起一事,盘山门风湖之下,段夜烆能仅凭一句辨认出还顶着娄疏贤面庞的我就是十年前他在六合门遇到的那人,也是通过声音?
当年我遇见他时,他恰好几近半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