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顿时一声厉喝。
岂料林子里窸窣作响,有修行者去而复返,抱住我大腿的一双手顿时抖个不停,晃得我也跟着抖着不停。我看了眼她挺起的肚子,到底还是恻隐了,弹指捏了个诀锁住她浑身妖气,然后往另一方向的路指了指。
她感激涕零,向我叩了三拜,仓皇下山去了。
没拿回二十两,还白跑了一趟,费时费力,害我多吃,使我更穷。我又一次开始反思,好好一个仙门人,怎么老是和非我族类纠缠不清,这着实影响我日后登位城主。
回客栈路上有杂耍艺人,我东走走西瞧瞧,但见一个摊位无比热闹,我便凑了上去。是南荒的舞蛇人,以细铁链锁住七寸,以萧声引导扭动身躯,使蛇形如跳舞。
蛇浑身金黄,三尺有余,婴儿手腕粗细,大概是南荒特有的黄金幼蟒。据说十分罕见,一条千金,我十分好奇,挤上前欲细看一番。而黄金幼蟒正扭着不太雅观的动作,一望见我却停了下来,引起嘘声一片,更惹得舞蛇人不悦,拿起皮鞭就一顿猛抽。
我一个不忍,撇过头没看,耳边挥挞之声不绝,引起围观人议论纷纷。
“咦!你看这蛇怎么变色了?”
“是啊是啊,不是金色的诶。”
“闹了半天,不是黄金蟒啊。”
闻言,我又正身看去,被鞭挞之处金色渐褪,隐隐有玉色浮现。这颜色和小鬼可说是很像,但个头却大了许多。我再看它的眼睛,居然还盯着我,嘴一张一合的,样子特别凶残。
难不成我今日招蛇?
我心里忐忑地直打鼓,紧了紧钱袋,慢慢退出人群。那蛇挣扎得更为厉害,挣得铁链哐当作响,似要将我拆吞入腹。舞蛇人打得也更厉害,竟不小心一鞭子抽开了铁链,众人惊吓四散退开。
“蛇妖!是蛇妖!”
不知谁喊了一声,引得人群沸腾,围着看热闹的人争先恐后四散,朝远处躲去。于是,已到人群之后的我毫无阻碍地看到了挣脱锁链的假黄金蟒变成了小鬼的模样。
他如蛇一般匍匐在地,却始终昂着倔强的头,双目血红,似眦裂一般,含着屈辱的泪光,倒映出众人或嬉笑或厌恶的脸。
我见到这一幕,顷刻震怒。
仍留下的几个都是修行者,纷纷向着台子围了过去。我脚下疾奔,一手挥开了舞蛇人的鞭子。
舞蛇人气急败坏:“这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你们可不准抢——”
我一脚踹翻他旁边的桌子,飞落台下支离破碎的样子吓得他立刻噤了声。
“你且说说看,元洲哪座城哪位城主允准贩卖妖灵了?花了多少真金白银,又是向何人购买,你一一说清楚,我正好一锅端了。”
“你——”舞蛇人只是凡人,能控制小鬼也只是因为那条铁链上有锁灵咒,如今见到我这么个硬茬,免不了害怕,他心知惹不起我,但还是不甘心。“你和蛇妖是一伙的?”
我冷眼一扫,直吓得他肝胆俱裂,仓皇而逃。我扶起小鬼,谁知他刚站好就一掌打开了我的手,弄得我莫名其妙。
周围有人跃跃欲试,又碍于我形状可怖,只一人站了出来。他对我说:“不是你动作快他就算你的了,在场那么多人,谁站到最后谁才能拿走他的内丹?”
内丹?这小鬼法力低得可怜,要他内丹有何用?
我挑眉而笑:“所以呢?要打一架是吗?”
“姑娘若知难而退,也就不必一争高低了。”
我素手一扬,隔空打了他一巴掌。
那人被我打得一个趔趄,脸上五指犹如烙铁印记,他满脸愤怒向我攻来,我抬起就是一脚,比踹那张桌子可用力多了。
一战立威,便可驱敌。如电目光所到之处,众人无不四散退开。我再去拉小鬼,他又甩开了我的手,令我耐心耗尽,直接将他夹住原地遁去。而待我到了镇子外将他放下后,他便将一双怒色染就的眸子瞪向我,气汹汹地控诉:“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
“什么?”
“你要早点认出了我,我至于挨那么多记鞭子!”
竟是为了这个与我闹脾气,我一下失笑:“十来日之间你就变大那么多,我当然认不出你了。”而且你鳞片金灿灿的,彻底蒙蔽了我的双眼。
我暗笑了阵,又道:“话说回来,你不是蛇妖吧,我可没听过哪类蛇十来日之间能长这般快的。”
他掉头就走,一瘸一拐的样子颇为滑稽。
我一步抵他两步,轻松便跟了上去,在山路上走得异常稳当。“难道你真是……蟒?”一想到小鬼以后会变得那么大,顿觉他更不可爱了。
他边走边回头瞪我一眼,仿佛被折辱。
我立时心会:“廖连山白蚺。”霍焉一年多前去过廖连山,那地也的确有一种蚺通体白色。
他不搭理我了。小鬼不记得前尘往事,也该不清楚自己的本身,莫不是不满足于蚺种?
“遇水兴云作雾,得云腾踔九天,潜龙在渊,见龙在野。听着气派是吧,我也希望你是,可你既无头角又无四足,鳞片也马马虎虎……”我不介意安慰他无力反击的境遇,可我不能对一个小孩撒谎,埋下他日愤世嫉俗的隐患。“你真不是。”
他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始终不做任何回应。
“喂!”我喊不住他,就揪住了他的后领子。“别只顾着往前走,走错方向了知道吗。”
“我要过去。”小鬼目视前方,眼神坚毅而笃定。
“过去哪里?”
“我要过去……”仿佛受到了蛊惑,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厌其烦的,面无表情的。
“小鬼?”
我连喊几声他都置若罔闻,直接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将他魂魄拉回窍中。他眼中迷蒙顿时散去,捂住脑袋朝我怒冲冲地嚷:“你为什么打我!”
我收起所有表情,认真问他:“谁让你过去的?”
他张口却无言,眨了眨眼,根本答不出来。一番模样我尽收眼底,也大概猜到了他犯此类魔怔的原因。
“我送你过去。”
我为霍焉哀叹片时,她想将小鬼驯为灵宠的想法只怕不得不放弃了。对的,这只小鬼已经有主了。他一直凝望并不知停歇的那个方向上,他真正的主人在召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