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血祭之术,以自身血为祭,通天地间五灵,旨在片刻内凝聚法力。
所谓血炼之术,以他人血为引,吞噬骨肉魂魄,意在夺天地五灵之力。
一个邪,一个更邪。
三芒五峰秉承仙魔双修之法,自然不避讳魔门法术,而这血炼之术,逆行天命,谋非常事,是彻头彻尾的邪术,应为天地万物所不容。
我扫过围观人群一张张恐慌的脸,我想我此刻的神情不会比他们好多少。施术者逆行道法,且瞬间施术,力量该何等强大,夺人身魂,致永无来世,心性又该何等残忍。
人可以掩饰恐惧,但无法克制颤栗,小鬼紧了紧与我相握的那只手,他不知发生何事,不因邪术生恐,却因我而不安。
我对他淡淡一笑,算作尚好的回应。但此城已不可留,翌日我们便动身了。
新鲜只得片刻,下一座同样的城不再吸引我,自此脚程加快,竟在不知不觉中到了辛山脚下。小鬼茫然四顾许久,显然不知往哪里走了,但我知地方已到,越是近处才越是分辨不出。
辛山我从未来过,但却不是第一次听闻。盛其煌说过,白虎雪球正是产自辛山,沈映也说过,盛其煌曾在这里杀过蟒妖……
蟒妖性烈,即便同种异族都无法和睦相处,同出辛山的话,那盛其煌之前斩杀的蟒妖会不会正好是小鬼的亲戚?但转念一想,又觉这个想法实在可笑,小鬼是受主人召唤而来,又不是来寻亲问祖的。
小鬼茫然得耷下脑袋,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我听不到声音了。”
我亦无计可施,只好陪他在辛山外的小村落住下,租下了最靠近这头的一间草房。
草房与村子离得很远,独立在山坡上,一阵风刮过,会晃一炷香。小鬼憋了许久,问我需不需要他去抓鱼。这孩子知道我穷还说得如此委婉,体贴得让我老泪纵横,但我还是要面子的,坚决不承认,只道,山坡之下便是辛山入口必经之地,过往之人可一览无余。
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他就真坐在坡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山道,及至日落无一人过,最后失望而归。
我亦对他的智力无比失望。他不记得从前事,如何能认出他的主人?
小鬼听到我肚子叫,又问我:“姑奶奶,需要我去抓鱼吗?”
温饱生死跟前,面子什么的可有可无。“去吧。”
我却忘了,小鬼抓鱼是要变回妖身的,纵然我屏蔽了他的妖气,可他抓鱼时闹腾的架势还是惊动了辛山蟒妖。妖对于地盘计较得非常苛刻,于是出动了一家子前来驱赶闯入者。
我听到小鬼的求救声立刻赶去,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彼时岸上水里尽是蟒妖如山岭般起伏的身躯,密密麻麻,挡我视线,一时竟看不到小鬼在哪。我真的很想救他,可我也是真的很怕蛇类,双腿仿佛被定住了,挪不动半寸。
但小鬼眼尖地看到了我,遥遥大喊:“姑奶奶救我!”
一刹间,蟒妖皆向这处看来,无数双犀利的红色眼珠像淬了毒,我只觉喉间一紧,身体一松,便无力的软倒下去。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从后圈住了我的身体。
我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高大宽阔的胸膛是让人安心的港湾。此时此刻,不管身后人是谁,只要是个人就好。
“别怕。”
干净清越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很轻,很近,一如既往的从容自持,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猝不及防,蓦然相遇,是再会,而非佳期。
我心中恐惧慢慢地散去,不禁转头,微微抬起了视线。他已放开了我,走出树林,树影浓荫都遮盖不了的伟岸身姿,缓缓出现在新月浅晕下。
顿时蟒群炸锅,无数粗长蟒尾一甩,蟒妖们竟齐齐朝他围攻了上来。可见,曾经他斩杀的那条蟒妖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声名上的积累。
我往前走了走,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头,但仍未看清他如何出手,只见蟒妖们粗重的身体在空中翻了又翻,若非叫声太过惨厉,我都要认为它们一夜得道腾踔飞升化龙了。
不消片刻,成群蟒妖四窜逃命,只留下岸上的盛其煌和水里的小鬼四目相对。小鬼是个很有眼力劲的妖,自觉地将脑袋往水下缩。而盛其煌甫一伸手,便直接将他从水里抓了出来,扼住了他的七寸,迫使小鬼化回了人形,一双短腿因无处着力而在空中不断扑棱着。
“小鬼!”
我大为震惊,连忙冲了过去,不断拍打盛其煌掐住小鬼的那只手。盛其煌深深看着我,神色一如我般心魄大震,终是松了手上力道。
小鬼一经逃脱便咳个不停,咳顺气了就抱住我的腿嚎啕大哭。可怜这孩子先是被蟒群围攻,又差点被盛其煌掐死,担受了不少惊吓。我轻轻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你方才喊我什么?”盛其煌突然问。
莫不是以为我喊的是他,认为我不尊敬他,才会那般震惊?
“我喊他。”我抱着小鬼蹲在地上向他解释,“这小妖是我半路捡来的,和它们不是一伙的。”
盛其煌的面孔在月色下有几许模糊,我由下而上,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半晌之后,他颇为愁然地一叹:“你不最怕蛇吗?”
可不是嘛,我面露苦涩,幼时被人推下蛇窟的记忆从脑中一晃而过,猛晃了下脑袋,将不好回忆统统甩走,心中就只剩下了疑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怕蛇的?”
说到这里,小鬼止住了哭声,仰起了头看我,一抽一噎道:“姑奶奶,你怕我吗?”
“我不是怕你……”我将探究的目光从盛其煌脸上收回,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似乎并未听到我那一句。我只好收起疑窦,简单地打发了小鬼。“你又不是蛇妖。”
“那我是什么?”
“等找到你主人就知道。”
我被小鬼一打岔,也不好再揪着方才的问题,便道:“盛门主,你怎会突然出现啊?”
辛山不在鬼冢地界,还有着一段距离。这里魔门林立,也没听过哪一门是鬼冢附庸。当年他为何来辛山除蟒妖?今日又为何没赶尽杀绝?
“星阙临去前方跟我说,此地蟒妖有异动,我便多留意了些。”
我一惊:“他也来了?”
“不巧,今日刚走。”
“那你这是……”星阙走了,他却还留下……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说:“我会在这住上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