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随主人,雪球见我激动,那是不是说盛其煌见了我也会激动?
可他堂堂一位经多见广的魔门门主,激动个什么劲啊?
不过一句从别人嘴里道出来的不正宗不正规又不正经的话,连情话都不算,我又是激动个什么劲啊!
星阙眯着眼我细细打量了一番,弄得我越发心虚,干脆昂着脖子问他看什么。他缓缓褪下狐疑之色,面露含酸嘲讽:“你若将这副样子露给他瞧,他定喜不自胜,甭管什么要求都答应了你。”
我终于按捺不住,老脸轰地一热。可我怎能教他的作弄得逞,想我身居高位多年,端庄矜重的表面功夫最是得心应手,变个脸的功夫就能将他给唬住。
我沉住气,不动声色地威胁:“那第一个要求,我便向他将你要过来。”
“要我作甚?”
他犹自笑得起劲,尚不知我报复心重,尤其这等损我颜面之事,定教他歼我八百自损一千。
“做徒弟啊。左右翻不过低我一等的命运,此后一生,你自当勤勤勉勉,待我恭恭敬敬。”
“你休想!”他气汹汹地瞪着我,一张脸色五彩丰呈。“你答应过我!你言而无信!”
“嘘——”我示意他噤声,莫作无用挣扎。“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只答应了不用你舅母的名分压你一头,可没说以后你就可以与我平起平坐。”
“你!”他的双目仿佛能迸出火来。
我分毫不惧,继续揉搓他的骄傲:“以后莫想这些有的没的,认真修行方是正道,切不可辱没了我的威名。”
言罢,我捏了个诀瞬行回到了上孤峰,心里却因我方才一番无心之言而郁郁寡欢,我的威名……
首先,我得有“名”。
我落在前后两殿的那个无人小院中,盛其煌的寝殿大门开着,我脑中回想着他将我从山下林中带回到这里时的表情,一派坦荡如砥,应该心无杂想要与我一同去见雪球的。
明明毫无线索可依,我却偏偏还给想歪了……
我大窘,这种自以为是又难以启齿的心事,自己琢磨出来,比被人发现更来得教我无地自容。我感觉我的耳根微微热了……
不行,我得庄重!
至少,也得维持住人前的庄重!
我将耳后的头发拨拢到前边来,再三确认衣着脸容得体后,将心一横,大步走了过去。
甫一踏入那道门槛,盛其煌幽深的眼眸就落在我的身上。
面对如此简单的一个抬头,和并不十分含有深意的一双眼眸,我的身体竟然在这一刹那做出了非常荒谬的应对。我的两只脚,一只跨了进去,另一只硬生生僵在了门外。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反应?难不成年岁渐长脸皮反而越薄了?
他微微一怔,目光如有实质,默默地将我打量。
内敏如我,一边惋惜着方才举步生风、行云流水的一干动作,一边缓缓笑开,装模作样地嘤嘤唤起雪球来。
“雪球?”
雪球躺在一方矮塌上,见我的确激动,四只铦锋爪子一撑,嗷嗷地就要爬起来。盛其煌端然侧坐在他身侧,抚摸它的手不动声色下压,硬是将它牢牢按住了。
“嗷呜……”雪球更加委屈地朝我叫唤,向我求助。
我也怕它乱动扯到伤口,便半蹲下给它捋毛。小时候养过一只猫,不是十分听话,但给它捋毛时它就会无比乖顺,四肢舒展开来仿佛无骨,就跟晒化了一般。我想,既然老虎也叫大猫,应该也差不多吧。
我捋着雪球脖子下胸前的毛,它惬意地歪了身子,将盛其煌的手推了出去。它身上绑了一圈纱布,凹下去了一道,细看下伤口周边的毛都被剃了,粉嫩的皮肤露出来,看着有些丑。不过这胖猫不是真的胖,隐约肌肉健硕。
盛其煌稍稍转过身,目光默默移到了我的手上,我似有所觉,抬了眸,他却又一句话不说。
“我见过星阙了,他很通情理的,没有生气。”
“我知道。”
“嗯。”我低低应着,找下一个话茬,突然觉得不对劲,“嗯?你怎么会知道?”
我心里一紧,疑心他听到了我与星阙的对话,什么舅母不舅母的,想想都难以为颜。
他将我淡淡一瞥,无甚稀奇道:“他是我养大的。”
我试着揣摩了下他这句话,似乎只表达了他了解星阙的脾性,并未丝毫透露他到底有否听见。鉴于他是个善解人意的妙人,辛山之时尚且为了顾全我的面子悄然离去,此番即便听见了也肯定会装作没听见。
我也淡淡地“哦”了一声,由是想起一事,百般犹豫而心生狐疑:“他果真是星徽遗子吗?”
盛其煌神色一默,点了点头。
其实当小鬼以九婴之名认星阙为主后,我便疑心他是辰龙谷星氏后人,却又碍于鬼冢与辰龙谷的宿仇而始终摸不准他的身份。
我觑他没有抗拒之色,又接着问:“我听外公说起过,你父亲便是死于辰龙谷为首的连合围剿,那你怎还会收养他呢?”
“那场围剿由星赫谋划,前谷主当时尚未继位,并不知情,而且上代鬼王并未死在当时,而是在他九死一生逃出捕网后,被前来营救的门徒暗杀毙命。”
我心里微诧,他称呼他的父亲为“上代鬼王”,他的声音无比冷静、淡漠、不为所动,就像说着陌生人的事情……
“我收养星阙与辰龙谷无关,是因为他的母亲……”他顿了顿,声音染上三分沉重与肃穆,“是我的朋友。”
是了,星阙喊他舅舅,舅舅不就是母亲这边的兄弟吗?星阙自出生便带有的仙印只能是从他母亲处继承而来,可传言里的星徽之妻却是个凡人女子,那应该是洗髓之后尚未练就仙修便身死了吧?
他神色已黯,余下的疑问我便问不出口了,又捋了一会儿虎毛,没忍住:“时候不早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焕朗清彻的天光,极其配合:“是不早了。”
我跟随他的视线看去,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朝外面看,我指的也不是外边的天色啊……
片刻,他回头看我,已换了副轻松的神情,嘴角微微弯起。
“此一别,中秋见。”
我有些错愕:“……”
都不留我吃顿饭吗?
我还惦记着他这山头的厨子做的饭呢。
我那句话的意思是,时候不早了,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