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幻阵,山石绿影,长天佳境,宛在世外,幽居之人,淳风未散,气息清澄,怎是妖人?
可不留门查到的,事关他们不惧以身来殉的信仰,又怎会有差错?
“何时启阵?”
“后日子夜。”
“在等什么?”
他不再说话了,显然这是他在这个位置不能知道的事。
后日子夜,我反复琢磨着,等,或者,不等?救,或者,不救?数个念头纠缠,像乌鸦的羽翼,掠过我的心头。
一道人影乍现,不满的声音紧随而来。“果然又是骗我,幸亏没轻信了你。”
“……”我的双眼因诧异眨了眨,心中顿了片刻,“……你怎么跟上来的?”
我可是亲眼见着他进了客栈。
星阙朝一旁努了努嘴,我转过视线,那魔修因突然的动静已然转醒,待看清我俩后,一瞬防备起来:“我怎么在这?你们怎么在这?我怎么不记得我怎么在这了?”他一连串地问,越问越暴躁,最后冲我气吼吼的:“你们做了什么!难道让我泄露了天机!”
“诶,不是你们。”星阙离我站我一些,我停下看他,他撇清道,“我脚才刚沾地,跟我没关系啊。”
见着他这副毫无悔意甚至想坐下来看戏的模样,只想一巴掌将他扇出舟行山,我瞪了他一眼,朝魔修走过去。
魔修欲拔剑,我施法将剑定住,他欲逃,我捏出捆魔索,他束手无策,就来瞪我。
我无所谓道:“如果后日子夜荡平舟行山就是你们的天机的话,那我是知道了。”
“愚蠢的俗子!”魔修双眼迸出凶骇的光,恶狠狠道,“你以为抓住了我,问出一些话,就能阻止了?你以为英明的天师只有这一个计策?哼!他为了王的回归可是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不日他就将带领我们缔造全属于我们的王朝!”
我笑了,万无一失?我看到的只有一退再退。
魔修的脸顿时铁青了。
“你们那位足智多谋的天师是什么人?”我缓缓走向他,循循善诱,“男的女的?可上了年纪?”
我的靠近让他皱了眉,他盯住我,视死如归。
“我换个问题,你见到他长什么样了吗?”不等他回答,我刻意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且嘲弄,“没见过啊?那还有什么脸在我面前叫嚣!”
“你——”
“两军对垒,卒子就该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死得悄无声息。轰轰烈烈,那是我留给你们天师的结局。这样才是皆大欢喜。”我站在他跟前,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神,他确然是不惧死亡的。
“是不是还想着,一旦他们发现了你失踪,就会及时更换计策,这样你死了也就是为大业而死了?”我嗤道,“想都别想!”
他看着我的目光异常坚定。“你可杀我一人,但杀不尽我不留门!”
“我又没说要杀你。”我淡淡地说,心里只觉得好笑,“你会平安地回到洞里,所以原定的计策不会改变,我会杀过去,在你们动手之前,而你,会在黎明之前安静地死去,你的死会因为全军覆灭而毫无意义。”
魔修听不懂我的话,拧紧了眉。我在他耳畔打了个响指,他的眼神瞬息黯淡了,就如同陷在摄魂术中。我的手落到他的脖子上,轻声道:“山里的风很冷,蚊虫也多,你被蝙蝠抓伤了,但没撞见任何人。”
说完,我五指一收,指甲便沾上了他的血。
星阙从我身后凑上来,望着魔修捂着脖子咒骂蝙蝠的背影,惊叹:“你这是用了什么法术?”
“不算是法术。”
事了,我转身回城,他跟上来,依旧两眼直直望着我。
我推开了他一些:“是幻术的一种衍生,幻术修练至极致,足可以假乱真,迷惑人的心智,改变人的记忆……”细想有丝不妥,遂故作旷达,“我平日里不怎么用。”
“这么邪乎?”他嘀咕着。
我便似被踩了一脚,不由辨了几句:“此术的初衷是治愈人心,忘记那些……”
“教我呗。”
我:“……”
他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估摸没听清吧。那就是因为邪乎才想学喽?这什么人啊?我又适时地想起了最初欲收他为徒反被他噎住的仇,遂面色淡漠道:“嗯,这是浣麓山庄的家学秘术。”
果然,他眼神一暗,不再说话了。
这次将星阙送回客栈后,我特意在外留了一阵,吃一碗小馄饨,捡着馅吃,吃完也不见他偷偷折返,想是肯安生了。我便回了城主府,何期已在等我了。
“你去哪了?”
“你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我问过你了吗?”
何期被我堵住了口,又将目光锁在我腰间的墨晶短箭上。“这是什么?”
“我见到星阙了。”我突然说起这事,盖住了他原本要说的话,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旁顾而言他,“他想跟着我们。”
“嗯,他不放心我。”何期一语道破,又全不在意。
“我把他安顿在了陆沉住的那间客栈。”
他的目光终于移到我的脸上,难得对我展露疑惑,企图从我眉眼之间找到端倪,半晌才道:“你对他倒挺上心。”
我喝了口茶水,又吐了,用手背拭了拭嘴角。“可不嘛,亲外甥。”然后,我看向他,不再挪开视线。他这几日都是避着我的,今晚找过来,总不至于看我睡了没睡。
“我和灵抚说过了,明日我们便动身。”
“你的事都办完了?”
他双眼微睁,些许讶异泄出眼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怕是最后一次,如今一一道过别,也无遗憾了。”
又是道别……他曾说过,他回到人间便是为了与我道别……我的沉默让他察觉失言,他看着我,也陷入沉默中。
“可我还不打算走。”我收妥让他不安的情绪,“我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何期不以为意,怀疑我故意与他相持。“你的什么事情?”
“后日子夜,舟行山,是不留门新的计划。”
他看着我,似兀自揣摩,只是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星阙告诉你的?他找到不留门人了?”
我点点头,也算是因他的缘故。
“灵抚进山寻找多日,接连在迷阵中失路,想不到鬼冢竟能直入巢穴。”他叹了一叹,又道,“幸好鬼冢没有征伐之心,否则元洲远没有今日之景。”
的确,即便隐在兰烬山中犹如避世,鬼冢依旧是元洲仙门最为忌惮的敌人。只因它的强大。
“肖灵抚她早知不留门藏在山中了?”
“你不知道的么,我能与鬼魂对话。”他说,“鬼告诉了我,我告诉了她。”
一瞬间,我的心慌了一下,但看他神色无异,似乎并不知我刚就从舟行山回来……我强自镇定,一边试探:“那你不就手眼通天了么,为何不让鬼魂直接带你进山?”
“鬼,进不去。”
“为何?”鬼最怕什么,不言而喻,我了然,也松了口气。“执绋人。”
何期:“能引魂度魂的执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