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载将过,重安学院一如往日,然学院外却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太平了。
九国之间虽未发生战争,然各国的内部却在这一年凸显出了更多矛盾,翰慧国崇化二十六年,以十三皇子为首的反叛军在封地处自立为王,在封地处出发,接连攻下两城,如今早早得信的人家或是死里逃生的难民已开始向翰慧国的国都斐师城涌去,也有一部分去了重安学院所在的启明郡。
“咚咚咚——咚咚咚——”
吱嘎——
“韩姑娘。”未央打开紧闭的院门,颔首示意,温和地说道:“主子不在。”
韩宜冰尴尬地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对方,“未央姐姐,这是我做的一些点心,之前司安先生还夸过好吃,我又多做了几样。”
未央浅笑接过,心里却在摇头,这姑娘怕不是对小姐有什么想法,造孽啊。
看着大门将合,韩宜冰连忙拿手挡住,赶紧问道:“未央姐姐,你可知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吗?”
未央顿住,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主子行踪不定一向是常事,等她回来我定会告知她韩姑娘来过的事。”
等她离开后,未央转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后的人。
被这么一双冰冷似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就算多次见过,也还是会忍不住犯怵,和他对视往往让人觉得他在看着的是一具尸体。
“有事吗?”未央握紧手中食盒。
他的声线清冽,仿若雪山清风,“你是暗卫出身。”
“有事吗?”未央再次问道,眼睛却在时刻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暗卫一生只卫一人,你要守卫的那个人是她吗?”冷寒拂过手中的刀,慢慢地划过刀鞘,停留在刀鞘上与之不匹配,甚至的过于花俏的挂穗上。
未央的身体渐渐紧绷,但是却目光坚定,没有迟疑地答道:“自然!”
直到冷寒离开,那股瘆人的气压消失后,未央这才放松的吐了一口气。
……
较之以往,启明郡的大街小巷,平日人气最多的几条大街出摊做生意的越发少了,就连有店铺楼肆的也有不少关了门。
路边的乞丐倒是只多不少,每日守在大官邸宅院大门的难民更是与日俱增。
“两位爷,茶点来咯,您二位慢用!”
酒楼三楼处坐着两位气质卓然的少年,一位面色如玉,长得极为俊雅,周身温润,另一位虽戴着个面具,却举止气度优雅,端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边布菜边欣赏这两位难得一见的美人,本就跑堂爱说话的人,此刻更免不了想要搭个话。
“两位爷也是从北边过来的?这如今世道不太平,本来好好的启明郡现在闹得是人心惶惶,北边的难民现在是越来越多了。”
安蓝和温泽俩人相对一视。
温泽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怎知都是北边的难民呢?”
一说提到这个,小二脑袋左右一扫,然后放低声音说道:“如今这十三皇子自立为王,那北边战况日益激烈,每日都有大批附近难民逃窜,如今这段日子街道上明抢暗偷更是频有发生,昨儿东大街那边还死了两个,也不知是被打死,还是饿死的。”
温泽皱眉,“官府不管吗?郡守何在?”
小二闻言忍不住乐了下,“您是贵人,自然不知,如今启明郡的城门都是强守,每日都有大批难民想要涌进,守城的士兵大部分都被调走保护国都斐师城了,那狗r的贪官最会见风使舵,早就溜之大吉,哪还管我们这群人的死活。”
说到这,小二也不禁唏嘘摇头:“世道不清,我们这群人的命贱得很呐。”
这一顿饭吃了并不顺心,温泽的脸色看起来也没了之前和煦温和的笑意,俊眉紧皱,看了看半天也不说话的安蓝,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先生。”
“吃完了?”安蓝扫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到楼下街道,戴上面具的她总是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态度。
温泽一顿,却还是点了点头,其实这顿饭并没有吃多少。
安蓝扬手,刚刚那个小二连忙跑了过来。
“爷,您吩咐。”
安蓝看着眼下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如今城虽没有封住,却进出两难,怕是食材也不好进来,不知店家还有多少余粮可用?”
小二面色一难,不太好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安蓝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不为难你,叫你们东家一趟这不难吧。”
小二连忙点头,收起银子,跑下楼去叫东家去了。
“您难道想让酒楼拿出余粮给这些难民?”温泽一看便猜到安蓝这话的意思,面色却十分不解,“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就算酒楼东家同意,单这一家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这眼下状况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到时候余粮用尽,酒楼怕也不好活。”
安蓝反问:“谁说就这一家了?”
就在温泽想继续追问之时,楼下酒楼的东家已经上来了。
观之两位虽年岁尚轻,但周身的气度却此生难见一人有之,心里已然有了一番计较。
“两位客官,不知您两位有何吩咐?”
安蓝抬头,身后往后一靠,背靠座椅,周身气势凌然尊贵,让对方忍不住将头低得更深。
“我出五倍的价钱,买你手中一半的余粮,从今刻起,只为门外真实的难民施粥。你不需要担心自己手中的余粮不够到进货那日,两日后,城门会恢复进出,若不信自可拿着这些钱,到第三日便停止,这样你也不算损失什么,你觉得呢?”
温泽垂着睫,手指收紧,虽不知道安蓝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是根据她往事的作风却也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
看着满街的难民,虽非他的子民,却也一样让他感觉心痛,乱世之态,各生百相,却没有一条给这群弱小百姓的活路。
纳税供养的衣食父母官也弃他们而去……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这……”酒楼老板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车水杯薪,现在看来更有些像是有钱世家公子的异想天开,但算起库中的存量,他这么大的酒楼拿出两日自是不痛不痒的,怎么看都是他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面上却带着崇敬之色,拱起手,面不改色说道:“公子此等心善大义,作为翰慧国子民深感惭愧,自是愿尽些绵薄之力。”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明明并没有做些什么,却还是感觉有股压力压来,东家僵着身子,直到感觉对方都走了才敢抬起头,看着桌上一小袋金子,只怕是五倍不止了……
与此同时,当日下午也陆陆续续有很多酒楼饭庄开业施粥,也有些当地的大族世家也支起来粥铺,为过往难民施一援助。